第38节(1 / 2)

齐徽抬手一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落泪了。

他不语,将眼泪擦去,开口时仍是平时平淡的语调:“俊才,近几年可曾有过你父亲的消息?”

宋彦还在因为看见齐徽落泪而震撼,不提防他又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怔了怔才道:“没有啊。殿下,父亲即便想要与家里的人联系,也必然是先将书信通过东宫暗卫之手,这点他自然不会违背。”

齐徽颔首道:“孤明白。只是随口一问,你也不必紧张。”

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关注黎秋河一事。

毕竟他与曲长负之间的关系已经脆弱到经不起半点折腾,但齐徽并不愿放手。

宋彦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方才臣见殿下在同臣的表弟交谈,此时您神色有异,不会是他冒犯了殿下罢?”

齐徽不欲多说:“他没有。此事你不必管,下去罢。”

宋彦退下之后还忍不住在心里思量,宋家的整体立场虽然中立,但他身为东宫侍读,自然是将宝都压在了齐徽身上。

齐徽近来举动频频有异,上回病倒,据说是为了什么死去的心上人,这回竟然会在曲长负跟他谈话之后落泪,难道是曲长负给他提供了那位“心上人”的消息?

可刚才自己出言试探,齐徽说到“他没有”那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分明十分柔软。

宋彦的脚步停住,忽然想起之前京城中“三王皆倾心曲郎”的传闻,他平素对这些无聊的流言从来不感兴趣,然而这一回……

他这个表弟,素来招人稀罕的很。

莫非当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状况发生了?

*

待众人休整完毕之后,晚间在草原上举办了盛大的宴会,第二日,游猎正式开始。

草场外围搭了一座高台,视野开阔,以供众人在台上观赏下面的人比拼骑术、箭术与打猎。

隆裕帝放眼望去,只见草上林间猎物丰美,驰骋在其中的儿郎个个骁勇,只觉得心情甚佳,笑对着梁国使臣李淳说道:

“听闻梁国四季如春,这样的秋日苍茫之景,三皇子怕是不常见到吧?”

李淳欣然道:“正是。见惯了万物萌生,百花绚烂,如今草木枯黄的萧瑟秋容,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怪道人言郢国文墨昌盛,日日对着这样的景色,难免思绪无穷啊。”

他这话说出,周围的郢国臣子笑容都不觉僵硬。

两人在这里打机锋,隆裕帝显摆郢国一年四季分明,秋天更是丰收结实的季节。

李淳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用春秋对比,暗喻梁兴两国,一个生机勃勃,一个枯寂萧瑟,把话堵了回去。

他是梁国皇子,身份尊贵,这样一来一往,隆裕帝虽然心中不快,却也不能说什么,只笑了笑,心里却难免憋气。

这时便该有人解围了。

曲萧在旁边说道:“三皇子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谦虚了。我亦听闻梁国多才之士亦是甚多,三皇子更是自小拜大儒蒋方从为师,对于您的才学,本相十分向往,不知道是否可以见识一二呢?”

这就是要文比的意思,曲萧十分了解隆裕帝的心意,知道他正好想要藉此争一口气。

果然这个提议说出,得到了皇上的赞赏。

隆裕帝欣然道:“曲卿所言甚是。朕看,各位不如便行令联词一首罢,日后谱曲传唱出去,也是一番佳话!”

李淳笑了笑:“可以。”

双方用的是词牌,至于内容上的限制不多。

隆裕帝开题便吟了“尽登临凭高,金章贵,万岁来”,隐隐有自傲之意,接下来两国一人一句,由众人往后接续。

结果让他们惊诧的是,梁国来的使臣,不光文学造诣极高,而且对于郢国的词调曲律十分了解,每一句都对的迅捷而且工整,半点不落下风。

最气人的是,隆裕帝的开头本来是意气风发,但郢国的人想把诗句写的昂扬向上,梁国这边就一定得说出些不吉利的句子来贬损。

两边较劲,隆裕帝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快到结尾的时候,只听梁国皇后的弟弟万关奎吟道:“心高志短,见凄清、黯淡金乌寒。”

这都叫人没办法接着往下说,不是接不上来,而是寓意太晦气。

诚国公郭环看了眼皇上的脸色,微怒道:“梁国郢国两国来往,本来应该以诚相待。我郢国全力欢迎贵客,尔等怎能说出‘心高志短’、‘金乌黯淡’等言语?”

这不是诅咒吗?

万关奎“哎呀”了一声,抱歉地说:“对不住,是我才疏学浅,情急之下,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了。”

他仿佛很不好意思地思索了一下,道:“那么接下来还剩两句收尾,便请贵国来吧。”

万关奎轻轻巧巧地把难题扔出来,郢国一时无人应对。

此时若是出错,便是丢了一国的颜面,这个烫手山芋不好接。

隆裕帝心中隐隐恼怒,这时倒忽然想起曲长负来了。

这年轻人面圣的次数不多,但每回都口齿锋利,思维敏捷,很有急智。

左右一时无人接话,隆裕帝便点名道:“曲郎中,这最后两句便由你来接吧。”

李淳有些好奇,往郢国的官员队伍里看去,想瞧瞧是谁能让隆裕帝在这种时候叫出来,那必然有过人之处。

他没想到的是,应声出列的,竟是一个极俊俏,极秀美的年轻人,眉宇间还隐隐带了些病容,瞧来绝对不超过二十。

曲长负行礼道:“是。”

稍稍思忖,他接着万关奎那句话往下缓缓说道:“……便孤灯和月,西风吹影,并作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