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算是托尽了关系,才把这事情大而化小,王树民最后还是平平安安地出来了,平平安安地去了医院包扎,然后平平安安地能在开学的时候回学校……跟他一起回去的,还有个记大过的处分。
王树民住院的那几天,谢一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贾桂芳和王大栓忙前忙后地托关系找路子,他就每天帮着带着饭菜和书本,去医院陪着王树民。什么,还拌着嘴呢?咳,都什么时候了,谁记得这点鸡毛蒜皮的小恩怨!
横冲直撞的小老虎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王树民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这年纪的孩子大多受武侠小说毒害颇深,总是崇拜书里那些个高来高去的大侠,古道热肠,快意恩仇。
可是那毕竟都是别人编的故事啊,傻小子们。
有时候王树民心里实在是憋不下去了,就拉着谢一絮絮叨叨:“你说她怎么那样呢?你说她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还能死啊?你说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你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谢一,直直地就盯着北新市那常年灰蒙蒙的天空,好像永远都不见放晴一样。谢一也不说话,他心里的迷茫比王树民还多,关于谢守拙,关于一中,关于……他喜欢王树民这件一辈子也说不出口的事情。
几个人能春风得意马蹄疾地看尽长安花呢?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一个礼拜以后,谢一回了一中,王树民却觉得自己上的这学,真是越上越没劲。终于有一天,他正式地坐到了王大栓对面,说:“爸,跟你商量件事。”
那时候王大栓还不知道什么叫做“manman”的对话,只是被自家小崽子人五人六儿的样给镇住了。
只听王树民深深地吸了口气:“爸,这书我不想念了。”
王大栓那双眼睛当时就瞪成了灯笼,肢体先于脑子行动,弯腰就拾起了自己的拖鞋,照着王树民的脑袋就扔了过去:“你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王树民微微闪身躲过去,皱皱眉,低低地说:“爸,你别着急,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你说个屁!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不念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贾桂芳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这父子俩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王大栓的身高和体型对于一般人来说,显然是比较有威慑力的,王树民喉头动了一下,抿抿嘴,也站起来:“爸,我们学校不像一中,一年能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去年高考,最好的人也就是上了个北新师专,专科还是最次的那种,我念三年出来照样没事儿干!”
王大栓还是瞪着他,可是没有进一步的暴力镇压行为了,贾桂芳不远不近地看着这儿子,真是长成大小伙子了,说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像他爸年轻的时候一样有主意,就连身高都差不多了,爷儿俩对面站着,眼神儿都那么像。
她拍拍沾了面粉的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走到两人中间:“那你说,你不读书,想干什么?做小买卖?找个地儿打工?”
“我想当兵。”王树民说,还不等贾桂芳反驳,就连珠炮似的说,“我打听过了,男兵好当,过了体检,够岁数就行,两年以后要是复原回来,地方上还给分配工作。”
小伙子脸上有种年轻的坚定,贾桂芳和王大栓对视一眼。当兵?其实也不错,只要自己不怕苦不怕累。
等谢一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王树民参军的事宜已经全部敲定了,男兵毕竟好走,反正也够岁数了,花上几千块钱,找找人,上下打点打点,一个名额就到手了。王树民大嗓门地在电话里喊:“解放军,知道不?以后我也是解放军了,那不是有个课文么,叫谁是最可爱的人?哈哈,以后哥也是……”
谢一拿着突然间温度升高的听筒,却走神儿了。
他突然想起,这个在电话里唠叨个不停,亲昵熟悉的人,马上就要远走他乡了,两年……也许更多更长的时间不回家,寒暑假也见不着。
王树民没心没肺地在那边嚷嚷:“咱俩以后就一文一武,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咱爹妈!”
是你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