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阮钧是见阮澜这些日子收拾瓷窑,他知道阮澜心意是好的,可她虽常去阮家窑,却并未自己烧过瓷。虽说烧瓷这门手艺总是要慢慢锤炼,可眼下女儿已然十分辛劳,他不想让她因烧出来的东西差强人意而失望。

阮澜没听出阮钧这意思,她这些日子照顾下来,并不相信他身体有转好的。但阮钧一心一意的出发全是为了女儿,言辞当中俨然是位慈父。

阮钧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喉头的痒意,缓缓说道:“阮阮,你去爹床头取样东西,是个漆红的长木盒。”

阮澜连忙走过去,将那盒子拿了过来。

“打开。”阮钧吩咐道。

阮澜打开木盒,里面横躺着一枝金色的珠钗。通体是由金子打造而成,历久却不生半丝锈斑。珠钗顶端是一朵挑蓝山茶,花瓣以纯色玳瑁镶嵌,其中点缀正红玛瑙,含苞待放富不可言。其下又留了几缕玲珑珠翠,耀眼夺目,辉煌璀璨。

阮钧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阮阮,厨房那边还有多少米面?”

似是习惯了女儿是个哑巴,阮钧不过是在自问自答,他接着便说道:“咱们来时只带了米面各两袋,可是如此?”

阮澜点了点头。

阮钧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爹爹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且先拿去用。这珠钗是你娘留下来的,当日她与我成亲之时,便是戴了这个珠钗。阮阮将她收好,若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爹还是不想让它去了别人的手里。”

阮澜沉默片刻,阮钧将这珠钗交于她,便是将一切都给了她。

握着手中的珠钗,她知道这是如今阮钧能给她最好的东西了。境况落到如此,他难道不心痛不难受吗?他难道未曾万念俱灰过吗?

可他仍是选择面对,不为其他,只因这世上还有个女儿。

他安慰女儿,告诉她人生的路还长着,告诉她如今并非走投无路切莫担心。他坦承而又天真,像个传统的手艺人那般脚踏实地的活着。

他说他要撑起一个家,那纵是命掏去,也要撑起来的。

阮澜红了眼眶,她原本父母便离世早,从小并未感受到什么父爱,如今这般父爱如山,她竟有些受宠若惊。

阮澜将珠钗轻轻地放回木盒,抬头看向阮钧。

这个时候她多么想和阮钧说一句“爹,你放心,一切有我”。

但最终,她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安安稳稳的便是最好的。她冲着阮钧笑了笑,拍了下自己的胸脯——她阮澜做瓷器,从来就没有落于人后的时候。

见她这般模样,阮钧反而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又成了咳嗽。

阮钧说道:“我们阮阮啊,终是长大了,也能照顾爹了。爹也会尽快将身体养好,之后咱们父女俩一起,一定能将阮家瓷重新做起来的。阮阮放心,爹怎么也要看着阮阮嫁人,抱抱自己的亲外孙。”

说到成亲生子,阮澜感动的眼泪瞬间就憋了回去。都这个时候了,都穿越了,怎么还要被念叨这个?

阮钧看她表情却哪里知道她的想法,以为说中了女儿心事。他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取出个方正木盒递给阮澜,说道:“阮阮,这里面乃是当年我烧的一个瓷笔搁,原本是一对儿的,另一个在秦家。你且拿去,若是日后爹爹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拿着这个去找你秦伯伯,他自会收留你的。”

阮澜接过那个盒子,心里一阵翻腾:这情节有点不对劲儿。一对儿?别和我说这是什么当年定娃娃亲的信物。

还好阮钧并没多说什么,阮澜顾着阮钧将粥喝完,又推开木窗透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珠钗晃花了眼,好像看见个黑通通的东西沿着墙根儿跑了过去。

在她身后,阮钧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原已枯槁的面容上又添了一份担忧——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可阮阮还这么小,又是个哑女,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若不将一切安置妥当,他怎么能放心的离去?

阮钧思忖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阮阮,爹爹再歇歇,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日后就剩咱们俩了,爹爹得快些养好身子。”

阮澜也不知道杵在这儿能干什么,听了这话,拿着碗就跑出去了。临到门口,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长叹,阮钧小声说了一句:“我苦命的孩儿啊。”

阮澜垂下头,踢了一脚路边的青矸石。

那石头原本就粗粝,在地上腾了两圈就懒洋洋的停下,再也不愿意动了,只扬起了地上扫也扫不干净的尘土。

几只候鸟落在屋顶,探着脑袋四处打量,商量似的啾叫几声,又抖了抖羽毛,展开翅膀飞走了。

——连鸟儿都不愿意在这里安家,更何提人呢?

阮澜叹了口气,将碗碟放回厨房。可随即她便愣住了,锅里的东西没了!

前两日她刚搬来的时候,发现厨房里的东西总是无缘无故的少,她蹲了两天也没蹲到是谁偷吃的。方才为了测试,就烧了些糊到焦炭模样的锅巴留在锅里。

怎得自己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没了?!

她环顾四周,若说是小偷倒也不至于,应该没人会吃这种东西。在环境如此原生态的地方,有些动物是正常。但自己煮的原本就不多,还要被偷吃就不合适了。

尤其是现在家里生计问题迫在眉睫!

阮澜想到这个又觉得脑壳儿疼。算了,当务之急是快些开源节流,她这么想着,便又去院中拎了扫帚,朝着瓷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澜:说好的男主怎么还没来?!

骈屿:你看墙边刚跑过去的那一团黑影!

阮澜:……

第七章

外面日头越来越足,瓷窑里却依旧昏昏沉沉,只有窑门外洒了些晦暗的光,将人的影子拉长,再拉长,直到和黑暗融到一处去。

阮澜支了根火把卡在墙上,手指轻搭在墙壁上拈了两下。

阮家这个倒焰式瓷窑体量不大,窑门也就半米多点,窑顶呈拱形,粗看之下搭砌的还挺规整,烧些小量的东西足够了。

地面上堆了些封门用的耐火砖,还有些作为燃料的木柴,边上架了两杆长长的、用来拨火的棍子,也不知在这里放置了多久。

阮澜伸手摸了摸那些木柴,还好窑内干燥,并未沾染什么湿气,仍是能用。

其实没人喜欢打扫火道和窑门,但阮澜闲着也是闲着。

虽说她在现代是烧瓷的,可早已现代化生产,从挑选瓷石开始就各类仪器一大堆,满眼的化学符号,无论是泥料还是釉料筛选都要精细许多,不似古代,诸多事情都要靠人的经验,而经验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但也幸好,从古至今,制瓷这件事儿的手艺是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