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他看到地上那人的眼睛瞪得很大,湛蓝的眼底看不到聚焦。鹿鸣泽受到了惊吓——熟悉的邻居躺在地上,表面看起来毫发无损,却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渐渐失去生命力,没有血肉横飞尸体枕藉的场景,寂静的死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鹿鸣泽没再继续看下去,他撒腿往伍德家跑,他祈祷他们一家人都没事,但是显然没有神灵愿意理会鹿鸣泽这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家伙的祈祷,他赶到伍德家的时候,见到的是一派人间地狱。
先中招的是伍德大叔,他的身体横躺在门口,鹿鸣泽一进门就看到他,他的手边还有一本纸页泛黄的书,那是他唯一一本书,平时总是捧着在看。鹿鸣泽脸上戴着防毒面具没办法说话,他忘记了奥斯顿嘱咐他的话——不知道这种药对你起不起作用,你也要小心。
鹿鸣泽扶起伍德大叔,对方毫无反应,只瘫在他怀里不停地痉挛抽搐,他的眼睛毫无焦距,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但是他仿佛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看见了上帝。
鹿鸣泽摇了他几次,他突然听到楼上有响动,便顾不上伍德大叔,急忙往楼上跑去。
第二个中招的是伍德大婶,她的症状更明显一些,脸部已经开始肿胀膨大。刚刚的声响正是她太难受,从床上滚下来时摔在地板上发出的。鹿鸣泽有些机械地把伍德大婶搬回床上,他看起来还算镇定,但是脑子里已经完全空白——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除了伍德大婶最初从床上跌下来那一声,屋内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痛苦的呻吟和求救,也没有哀嚎,不知道为何,他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惨烈的死亡伴随的却是寂静,越发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鹿鸣泽哀恸欲绝,他抱着伍德大婶用力摇晃几下,对方像感觉不到他一样,急促又费力地喘息,鹿鸣泽握了握她的手,伍德大婶的手已经有些僵直了,不管握几次,她的手指都会僵硬地抻直。
伍德大婶的手平时是最灵活了,能给他刮破的衣服缝补得毫无破绽,能用单调的食材做出花样繁多的美食……鹿鸣泽用力握紧她的手,眼眶里涌上热流,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
他难过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玛丽在哪?鹿鸣泽随即发现伍德大婶的一只手无力地又执着地指着某个方向。
密道?是床下的密道!
鹿鸣泽急忙跑到床边,俯身将耳朵贴上去仔细倾听,他听到了里面有呼吸声,不是急促痛苦的喘息,而是绵长的呼吸声,对方好像睡着了一样。鹿鸣泽不敢擅自打开床板确认,这架床用金属箍着边,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玛丽才逃过一劫,但是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能打开床板。
鹿鸣泽在床板上无力地抚了几遍,他不知道这种药是不是像生化武器一样的作用,但是他必须做些什么。鹿鸣泽去引出来一条长长的水管,打开水流后对着伍德大婶身上不停冲刷,然后不停冲刷整间屋子。伍德大婶的呼吸变得更加奇怪,她每次喘息都要抽搐几下,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均匀地呼吸,吸气时更加费力,必须瞪大眼睛,肺部憋足了劲儿,才能让她获得一些氧气。
鹿鸣泽拿着水管冲了一阵,发现这对伍德大婶的作用聊胜于无——但是这也足够令人惊喜。他将水流拧到最大,塞进伍德大婶怀里。鹿鸣泽又急忙跑到楼下,把伍德大叔搬进浴室里,同样引出水流往他身上冲。
在斯诺星这种寒冷的星球,平日里,在这样的天气里冲冷水可能相当于自寻死路,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这种时候,即使有一丝丝希望都不能放弃。
鹿鸣泽做完这一切后急忙跑出屋子,他得将宇航船开过来才行……
鹿鸣泽再次返回宇航船登陆的地方时,发现这里还出现了另一艘宇航船,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找到一个地方藏了起来。其中一艘飞船的舱门被打开,从上面走下来几名身穿防护服的雄性,几个人簇拥着另一个,向他最开始乘坐的那嗖飞船走过去。
鹿鸣泽想起奥斯顿说有人发出了求援信号,难道是他们的救援人员到了?奥斯顿有危险?!他们的救援来得也太快了!
鹿鸣泽急忙把手表的光屏弹出来,试图跟奥斯顿通话,但是他对着光屏喊了好久,都没有人回应。眼见那些人就要登上宇航船,鹿鸣泽顾不上太多,他在地上捡起石头狠狠砸像那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打的都是肩膀和腿这些位置,只不过他用力很猛,几个人都无法忽视鹿鸣泽的存在。
他戴着防毒面具,其他人看不见他的脸,只好追过来,鹿鸣泽一边跑一边用力扯下防毒面具,对着光屏喊:“奥斯,外面来了一架飞船,我现在在引开他们,你还坚持得住吗?把宇航船开到我家附近。”
身后追他的人用上了热兵器,子弹嗖嗖地从鹿鸣泽身边打过,他急忙就地一滚,躲进一栋废弃的建筑物后面。
这时手表终于有了回应,奥斯顿的脸在光屏上显现出来。
“阿泽?你现在在哪里。”
鹿鸣泽又往墙后挪了挪,他因为过度奔跑急促喘息着,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追兵才压低声音跟奥斯顿说明情况,说完后补充道:“快把飞船开过来,再磨蹭来不及了。我这边情况也非常严重,我叔叔婶子都中招了,我们要赶紧带他们去治疗!”
奥斯顿听后沉默了一下,说:“保护好你自己,我马上过去。”
他说的过来自然不是将宇宙飞船开过来,飞船太大了,只能泊在原处,除非以飞行器去救援他,不然很难把鹿鸣泽从现在这种情况下救出来。
光屏那边依旧保持着通话状态,奥斯顿把手垂下来按在桌子上,鹿鸣泽只能从下往上看到他的下颌,他不知道奥斯顿想做什么,却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他的声音:“亚度尼斯殿下,请停止您对普通市民的追捕行为。”
奥斯顿的声音是通过宇航船上的扩音器传过来的,鹿鸣泽一听就皱起眉头——奥斯顿莫非认识来人?等等,他叫对方殿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王子?!那岂不是暴露了他自己……鹿鸣泽急忙朝手表的光屏喊:“奥斯!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奥斯顿低下头对着光屏笑了笑:“不用担心,亚度尼斯是我的学生。”
他的笑容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让鹿鸣泽的担忧渐渐平复下来……个屁!妈的所有王子都是他的学生!每个学生都想干掉他!
鹿鸣泽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对他进行攻击的子弹却真的停了下来,鹿鸣泽有些疑惑,光屏里的奥斯顿突然说:“阿泽,把面具戴上,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脸,也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通讯器。”
鹿鸣泽摸不透奥斯顿的用意,但是隐藏身份肯定不是坏事,他立刻把防毒面具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但是通讯器是什么?手表?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看到……
鹿鸣泽暂时想不明白,他从破墙后面偷偷向外看了一眼,见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已经不打算理他,往宇航船的方向去了,鹿鸣泽便借由周围矮墙和碎石的遮掩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但是后来他们上了宇航船,鹿鸣泽不能再跟下去,但是他从手表中看到奥斯顿这边的情况——奥斯顿早已摘下手表,将它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中,鹿鸣泽只能透过白大褂的布料模模糊糊看到一两个人影。
奥斯顿对面站着一名男子,对方摘下防护服帽子,长舒出一口气:“老师……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充满感动和温驯,还有压抑的激动,虽然鹿鸣泽没见过传说中的大王子,但是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并非奥斯顿口中那个残忍凶暴的人。
奥斯顿的声音响起:“殿下,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那名男子不知道做了什么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中有难以忽视的颤抖,好像是为了强行压抑激动心情而产生的,但是他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还好。”
“看来大王子对你没有顾念什么兄弟之情。”
对方沉默许久,叹口气,略带嘲讽地说道:“王兄的字典中从来没有兄弟之情这几个字。”
奥斯顿没说话,那个男子像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岔开话题:“老师您又怎么流落到这里的?”
奥斯顿笑了笑道:“流落?并非如此,我的手下在追缉宇宙海盗的时候发现了这颗星球,并且发现了他们……”
他指着自己身后那几个被五花大绑且捂住了嘴的白大褂:“在做一些可怕的事情,我是为查明真相而来。”
鹿鸣泽听到这里不屑地撇撇嘴——在自己学生面前这么要面子,是啦是啦,如果让别人知道他这些天过得这么艰苦,又偷渡又喂猪,肯定会影响他在神坛的地位。
他很想提醒奥斯顿伍德一家坚持不了太久,但是他又不敢轻易开口,他不能让奥斯顿暴露。
对方对奥斯顿的说法没有特殊的反应,却疑惑问道:“王兄却说他已经找到了您?”
“当然,只不过我没来得及在公众面前露面,就又有状况需要我处理。殿下放心,处理手上这件事不会耽搁今年的总统大选,反而会令你在选举中占尽优势。”
这无疑是奥斯顿抛出的一根橄榄枝,而这位王子显然也并非愚蠢的人,立刻接住他抛过来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