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一脸恍惚绝望回了家,迎接他的是几张紧张的脸,王二那小子趴着他大腿一脸期待,他老妻抱着小儿子,一旁是从学宫下学回来的大儿子。
老妻忙问:“怎样?没被选上吧?”
前一天听说二儿子偷偷换了名单的事,王夫人和夫君一样都有些慌,这儿子不知道随了谁,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丁点靠谱的地方,尤记得三年前小公主满月宴被小公子胡亥逮着喷了一顿,大儿子回来还说小公子在学宫里都威胁了他一番,说不让瞧见他。
这番被选进宫给珑宝公主当伴读,他们怕是儿子伴读没当两天被撵回来,退货也不要紧,最重要的他们怀疑儿子脑袋回来掉宫里……
王大人一脸绝望,在妻子儿子期冀的目光下,艰涩开口:“选、选上了。”
王二顿时一蹦三尺高,脑袋都磕着门梁了,他摸着脑袋笑得一脸傻憨,“我与小公主果真有缘。”
他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爹娘大哥视线全往他这边移,王离扶额,可以预见自己日后在学宫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小公子胡亥看他弟不顺眼,怕是要日日找他麻烦。
当爹王大人横眉怒目,一个暴起,抓起儿子按在腿上一顿打,这一天,王府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与之成对比的是同一条街上,张大人府上,夫妻二人乐呵呵将五岁的儿子叫到跟前,逐句地教导,让他如何规矩,如何要学会同小公主相处,要是碰见陛下了该怎样行礼,处处不落,说得嘴巴都干了。
最后张达看了眼萌萌哒的宝贝儿子,问了句:“宝儿听懂了吗?”
男童眨巴眼睛,眼神清澈乖巧,点点小脑袋,“宝儿懂了。”
“听话,要乖,要抱公主大腿。”
张达夫妇:“……”
这一天晚上,张达没能进去夫人的房间,抱着儿子在外面吹冷风。
丞相府。
李斯下了朝同往常那般先是进了书房,大约半个时辰后再出来,他夫人媳妇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了。
一家人坐着吃吃茶,顺便等待一会儿的午饭。
公主选伴读这事没在丞相府掀起多大波澜,李斯儿子李由在外任官,并不在家,长媳倒是因为前段时间怀孕回了咸阳养胎。
过了会儿,还是怀孕的长媳先想起了什么,起了话头,“爹,伴读的事……选上了吗?”
女子约莫三十左右的样子,样貌端庄,一举一动皆是规矩贵气,问起这话时,像是随口一问。
李斯也随口一答,说道:“选上了。”
他蹙眉道:“你等会儿吩咐下去,做几身像样的衣服,准备下过几天让他进宫。”
女子捏紧了筷子,“好。”
丞相府后院一处偏僻的小院。
小院荒草丛生,占地面积极小,一个小院子,后面两间房,一正房,一茅草屋,没再多的了,比下人房还犹有不如,破烂,粗糙,一如院子里的小主人。
一团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块不足三尺长宽的巴掌菜地上,拿着根小木锹,面无表情铲着土,紧紧盯着长在上面的菜。
瘦弱的小手捏着木锹杆隐隐泛白,绷着脸一下一下铲着,慢,吃力,但有规律,不急不缓。
最终挖出一颗菜,男孩子嘴角抿了抿,将菜抱在怀里,站了起来一摇一晃进了身后的小破屋。
一个小陶罐放于两块石头中间架起的空位,下面放了柴火,他熟练起了火,往陶罐里放了水、栗米,过了好一会儿水开了,他拿木勺舀了舀,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把洗干净的那颗长得有些营养不良的青菜丢进去。
最后小心翼翼放了一小撮盐巴,午饭就这么做成了。
前院丞相府一家人吃的是山珍海味,而这里,小孩儿面前只有一锅热乎乎稀稀拉拉的野菜粥。
他人小力薄,熄了火后,打开盖子等着凉些再吃,有条不紊捧着小碗到院子里的水缸旁洗了碗,等粥稍微温凉些,再舀些到碗里吃。
男孩儿绷着一张脸,吃得极慢极缓,两腮一鼓一鼓的,像只瘦弱的小仓鼠。
这一顿看似简单的午饭,他要从一个时辰之前就开始准备,再加上煮饭的时间,吃完一顿饭大约要两个多时辰左右,而这时正常人早已用完餐。
饭后,男孩照例洗了碗,然后蹲在墙角数蚂蚁。
这几乎是他一天的日常,数蚂蚁累了的时候也能蹲在台阶上,捧着小下巴发呆,看看脚下的地再仰头望望天空,偶尔的时候会想起院子外的人。
他们都,很凶。
从不理会他,没人会听他说话,他像个处处惹人嫌,碍人眼的垃圾一样。
这一点,李要很早就有了认知。
甚至于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那年父亲要去任上,想起他来,随口问了句他,竟是没想起来有没有给这个儿子起名儿,李要抿着嘴,第一次开口说话:“我叫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