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画面露难色,没有接话。
“怎么了,难道朕这六弟不答应你?”皇帝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唐画只是沉默地叩首委地,一言不发。
午夜的风吹过,吹起了一地的落花,落花纷飞里,有人在负手站立,与夜色融为一体。
皇帝又幽幽地道,“六弟在很多年前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手捧海螺的少女。朕听说,他一直在找这个少女。所幸,朕先他一步,找到了你。你和画上女子的容颜一般无二。当时你在青梅楼里面,差点受了凌辱。朕便救了你,保全你的清白之身,让你为朕做事。而你也答应了,可曾记得?”唐画低声道,“琉华铭记。”
皇帝微微一叹,“朕说待时机成熟之后便把你送入奕王府,你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取得奕王的信任,杀了他。”他说得轻飘飘,我却感觉到了一股戾气。“朕煞费苦心,让你继续待在青梅楼里面,为的是让奕王自己找到你。朕却不曾想,奕王不踏风月之地,幸好睿王倒是个爱管事的,把你送给了奕王。”
他兜兜转转,终于绕回了正题,“朕问你,现在让你杀他,可能性多少?”唐画想了想,迟疑着道,“三成。”
“这么低?”皇帝猛地低头,俯视着她。
唐画缓缓地道,“一来,奕王的功夫极好,若一击不中,便不能再击。二来,”她微微一犹豫,还是道,“奕王未与琉华同房,琉华没有机会。”
“还未同房?”皇帝不可置信,“为何?”
“奕王不曾提及,琉华亦不知。”唐画道,“虽然,琉华也不愿……”
“秋后便是问斩时间。”皇帝对她道,“朕给你一个救沈述的方法吧。奕王在朝堂上的势力极大,既然朕把事情交托给他,朕自然不再方便干预,而圣旨又不收回。但是,如果奕王死了,这处理案件的事情朕便可以交托给其他人。到时候支会一声,沈述死罪可免。”
换句话说,这是在用沈述的性命做威胁,让唐画杀宋绘了。
我觉得,这个皇帝还真是深思熟虑、精打细算,势必夺权啊。
而唐画,会怎么做呢?
皇帝走了之后,唐画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黑暗之中负手而立的人,一步步漆黑里走出,脚步声极轻,声音极冷。
他唤:“琉华。”
☆、强欢(一)
雾霭沉沉,月色迷离。那轮悬挂在半空中打的残月如钩,将来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似乎踏着月色而来,清冷而淡然。
唐画听见这声音,猛地一回头,便看见了宋绘信步而来的身影。
她惊骇得退后了一步,“王……王爷。”宋绘笑了一笑,“琉华想要怎么做呢?”
唐画怔怔地看着他。他在问她,想要怎么做。她会怎么做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看见唐画看宋绘的眼神,似乎隔着迷雾,显得迷茫而彷徨。
“你想杀我吗?”宋绘缓慢却无比坚定地问她。
她面前的人,是朝堂上大权在握的奕王殿下。掌握这生杀予夺的权力的男子,此刻却问她,是不是要杀他。这是在奕王府里对她温柔体贴的男人。
这是为她簪木莲花、抚她鬓发的男人。
这是记住她一切喜好、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
现在,他却问她,想杀她吗。
唐画苦笑起来。从一开始,她接近他便是求他一个死。她一直觉得自己爱着沈述,可是在宋绘死和沈述死这个两难的问题中,她竟然做不出选择了。
还要做选择吗?明明应该选择宋绘死的,可是她却莫名地不敢想象。
宋绘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着她苦笑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琉华,沈述对你有什么大恩?”
“没有。”唐画苦涩地摇摇头,“沈述对我并无恩,这是我欺瞒王爷的话。”
“这样啊。”宋绘讳莫如深,不置可否,“那琉华为什么一心要救沈述呢?”
唐画沉默了,她抬头仰视着她。
月夜朦胧里,她看见他那双澄澈的眼。
他的眼,清明、干净,如琉璃珠华。可是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偏偏蕴藏着满满的哀伤。似乎很久远的时空中,有人便用这样哀伤的目光望着她,一年年,一季季。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眼神应该是属于穷书生沈述的,并不应该出现在奕王殿下身上。
她本来很想说“因为我爱他”,可是这句话在嘴边徘徊了许久,却始终开不了口。
如此纠结啊。
我微微惆怅,无奈地想,情爱这种事情就是麻烦。还好我不曾动心,这动心之后,情爱两难,倒真真是一件烦人事。
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扶蓁有什么高见呢?我倒是很想听听他的话。可是这家伙,又跑去茶楼酒馆吃东西去了。
正想着,我忽然间问道了一股香气。是烧鸡的香味,里面还混杂这荷叶的清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循着香味走了几步,便看见有人一袭白衣,花前月下,手里捧着一只荷包鸡,似笑非笑地把我望着,轻轻地对我道,“未芗可是饿了?”
我心里刚刚涌起来的悲伤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我怀着满心满意的愉悦,一把夺过了扶蓁手里的烧鸡,“扶蓁你真好。”我由衷地道。
扶蓁拍拍我的肩,把目光投向唐画和宋绘那里。我一边吃鸡,一边探头看过去。
唐画没有说话,宋绘又接着问她,“琉华喜欢沈述?或者……信儿喜欢孙禹繁?”
唐画没有懂他的后一句话,但是前一句她确是明白的。她最终还是点点头,艰难无比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