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独自坐在书案前,静静地回想着有关连景玮的记忆与画面。其实在青江之变之后,她见到连景玮也很少,但在霍陵之外,连景玮已经算是她当时仅有的长辈亲人,因而明珠对连景玮还是很有些感情的。只是后来为了婚事,明珠几乎要跟连飞鹏翻脸,来往就更少了。只是去年在泉州的相见便是最后一面,也是明珠并没有想到的。
许许多多遥远的有些模糊的往事一点一点的浮上心头,江淮,山水,夜景,船帆,花树,最初的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高大而温厚的舅舅,明珠静静地坐着,想着,不知不觉便是半日。
“明珠。”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明珠抬头望向门口,予钧快步过来,伸手抹去了她满脸的泪:“我听说了。”
明珠点点头:“恩。”顺着他的手直接依进他怀里,“抱我一会儿吧。”
予钧将明珠拥住,轻轻抚着她的背:“你若想哭,便多哭一会儿也好,到底是家人。”
明珠将头埋在予钧胸前不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过了好半晌,明珠才终于抬起头,松开手,将予钧被自己眼泪完全沾湿的前襟拉了拉:“好了,我没事了。”
予钧拉着明珠的手坐下:“你想去奔丧么?我可能分不开身,但安排你出京没问题。”
明珠摇摇头:“孝义之道,并不在灵台何处。我会叫萧佐在碧水别院给玮舅舅设祭礼,泉州——”顿一顿,又摇了摇头,还是说不下去。
予钧左手翻转,右手合拢,双手握住明珠的手:“你想如何都好。总之不要伤心过了。”
明珠垂目:“嗯,让我想想。”
予钧没再说什么,但是也没有离开,只是握着明珠的手坐在她身边。
这样沉默了几乎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明珠终于开口:“到现在,连家的第二代算是折损殆尽。先前,我压力太大的时候也想过,其实这帮主的名头我真的可以不要,给了玮舅舅多好。反正如今鸿溟派和百花谷的利益也还的差不多了,北墨那边霍三爷一定能帮我说服墨宗主,我一个人要这样的名头,背这样多的责任做什么。只是,玮舅舅的精神和身体其实都撑不住了,我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
予钧拍了拍明珠的手背,没有说话,可是他明白明珠的意思。位高权重,人人都觉得那顶上的风光极好。的确极好,但权重的意思也是责任重,事务重。连云帮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势力扩张神速之极,但是这背后是多少人的拼杀,又是多少人的筹谋。每日里送进长风居到明珠跟前的信件与卷宗,并不比衙门里的公务少。而她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前些年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
明珠顿了顿,又慢慢续道:“石舟山一战,玮舅舅没有受伤,可是他吐血了。我知道,他心里比我更清楚,到底所谓的海龙帮截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福伯会是内应。连飞鹏是我外公的长子长孙,觉得自己应该能上位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给过他们自立门户的机会,但是我给不了北墨、百花谷、和鸿溟派的资源。连飞鹏不愿意这样带着他自己的人和钱走,他想要的更多。我知道,玮舅舅也知道。”
予钧叹了一声:“实在不行,留条命也就是了。”
明珠摇了摇头:“我保证不了。就是在玮舅舅灵前,甚至在他眼前,我也都说过。连飞鹏要是愿意自己出去闯,我是支持他的。他要是没了野心,我也保他富足平安一辈子。但是他要是在图谋上位的路上伤了我的人,我就留不得他。旁人也是人,我的下属也是人,人家也是爹生娘养,自己家里的宝贝儿女。接下来连飞鹏会如何,全看他自己如何选。”
当初明珠如何处理泉州的事情,以及在泉州如何放话震慑众人,予钧是知道的。闻言只是颔首,温声道:“你如何处理都好,我会带着天行镖局一起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