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君没想过被放过,他早就做好准备去死,并不后悔,甚至觉得这样才是应该的。
他一面掉泪,一面试图挤开眼前这扇门,十指紧紧扣在门缝里,想用蛮力拉开。他眼里只有那层映在门扉上的影子,只是看着就觉得痛苦,痛彻心扉的苦。他走上一条绝路,他先背弃了薛开潮,为什么他不杀了他,不恨死他,只是让自己离开?他还能走去哪里啊?
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手上的血都蹭在上面,也比不过薛开潮的力量。
他没有死,但他被抛弃了。
薛开潮也不用亲手杀死他,只要平静冷漠地把他抛弃,舒君就万念俱灰,如同被杀死了一千遍一万遍。
薛开潮听见他在哭,也看得见他在挠门,知道他要哭出血来了,但连靠近一寸都不曾,更不曾心软放他进去,只是多说了一句话:“走吧,皓霜刀也留下。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死,你走。”
舒君靠着门放声大哭。他平常的时候谨慎极了,绝不肯有丝毫逾距失礼,现在却忘了自己的坚持和本分——或许他是早就忘了,边哭边叫:“不,我不走!我不能,我离开了主君,还能去哪里?我错了,主君,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廊下夜雨潇潇,廊上舒君哭得就像死过了一回。但屋里始终没有动静。舒君就好像被薛开潮的一句话彻底打碎,先前那沉重的血债已经得偿,绕身的冤魂似乎也散尽了,他的心事其实已经了了,又被如此直白的忽然揭破,唯一的痛苦来源就变成了薛开潮。
他那时倒是想得好,死永远是最容易的路,反正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哪怕被挫骨扬灰,他也终究到死都是属于薛开潮的,也算圆满。
他想要的不多,却没有料到薛开潮可以在不要他命的同时让他死上千百次,把他打成粉碎,什么也顾不上去想,只是倚门大哭,越哭越是害怕,越哭越是绝望,越哭越是知道这才是人间地狱,而他最痛苦的时候是如今。
一个人若是想要的不多,那不是应该很容易达成所愿的吗?舒君一向把自己看得太轻,生死都似乎能很容易的决定,可是只是叫他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薛开潮面前,分明算是被饶恕,被放过了,可他却觉得这时候他反而想要更多了,他本来坚持自己没有资格去多想的,此时都浮上心头。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不合时宜,也不配产生的贪婪。
他的眼泪流干,心也干瘪了,里面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一点声息都没有。舒君打不开这扇门,也不敢再做什么了。他抚摸着皓霜刀,终于慢慢解下来,放在面前。
这就是那个时候了,是他一直等待的时刻。他曾劝服自己不要去想薛开潮是否喜欢自己,也不要去奢求不该求的东西,只要能够留下一天,那就珍惜这一天。正如能活一天,那就活一天,活多久都是赚来的。
若不是运气,他早就死了。
若不是薛开潮不肯,他现在也就已经死了。
离开薛开潮,归还皓霜刀,他又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舒君静静躬身,额头抵在手背上,默默想了一阵,发现自己已经找不着心了。薛开潮怎么可能变的呢?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所有的东西呢?怎么会让自己离开呢?他就算是杀了自己,也不过是处理自己的东西,可是他只是反复的说,你走吧。
舒君宁肯死,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寻死,那不一样的。一个是他早就想好的归宿,一个不过是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