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至此,当然也就随心所欲了。
晚媚被那火球燎了一下,迅速躲开,幽雨接上和活尸搏斗,同时扬声问:“另一个活尸去哪儿了?”
她心中焦虑,唯恐活尸跑出去之后遇上舒君或者幽夜,那两人都未必能够拦下来,出事了就不好了。即使人都是安全的,活尸跑出去了也是事端。
炼好的活尸需要以活人精气魂魄滋养,会自动去寻找能够供自己吸干的活人,危害极大。虽然昼伏夜出对太阳十分畏惧,但短时间暴露在阳光底下也不会有什么毁灭性的损伤。若是没有人追捕,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晚媚捂着被灼伤的肩头远在战圈之外,也大喊回来:“我不知道!”
其实她正思索要不要趁着幽雨一时半刻不能解决眼前的活尸逃跑。方才那声惨叫已经暴露了她尸化的秘密,如果继续待下去幽雨腾出手来一定会料理她。可是虽然山林苍苍,前后茫茫,但逃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
她的一生已经快走到结局,摇摇欲坠,死亡近在眼前,就是要跑,也没有地方可跑,抬头望一望,就打消了这种心思,打坐在树下修理那根断了的琴弦。
这把琴是好东西,朱红琴漆,冰蚕丝弦,通体篆刻符文,是鬼宗御灵谱上排名第二的宝物,名叫夜征。红色琴漆里有符灰,和篆刻符文一样,不是为了驱离鬼魂,而是为了驾驭鬼魂。
这把琴落在晚媚手里还是近两年的事,她真心珍爱,却在今夜弹断琴弦,毁掉宝物。
晚媚从腰间抽出巴掌长的一把小银刀,抬手抽开挽发的簪子,割断一绺发丝,将发丝混入冰蚕丝之中修补琴弦。她生得美貌,头发也乌黑有光泽,一根根混进雪白冰蚕丝间,又被绷紧在琴上倒也很合适。
修道之人只要入门,容貌姿态上就飘然出尘起来,鬼宗法门非同寻常,比起旁人还有一种阴冷。晚媚手臂肩膀滴滴答答流出黑血,她却淡然处之并不处理,修好琴之后盘膝坐好,指尖按弦,试了试,继续调音。
她面前幽雨正逐个斩下活尸四肢,树影摇动,落叶飘零,刀光剑影来来去去,此时幽幽浮起的琴声就显得不合时宜,孤零零一串琴音掠过,幽雨一刀斩断活尸头颅,一脚踩在活尸背上,将一个血葫芦压制得动弹不能,接着用左手结印念咒,往前一推,将尸体点燃,这才撤开。
晚媚幽幽地看着,抱琴起身,端端正正对幽雨行了个礼:“多谢法使替我报仇。”
幽雨挑眉,扶着刀面对她,站在距离晚媚三尺有余的地方,浑身气劲未卸:“我并不是为了替你报仇。”
随后看一看她褴褛衣裙遮不住的青白肤色,和沾染全身正不断流出的黑血:“你既然已经尸化,就一样是需要我处理的对象了。”
晚媚站着不动,也不见多余的表情和恐惧:“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法使眼中最重要的事恐怕并不是杀我。还有一个活尸逃出去了,就是掌门,外头还有您的两位同伴,正好,那活尸就是我最大的仇人,我是一定要看着他死才能咽气的。晚媚虽然没用,但诱引那活尸出来还是能够办到的。既然暂时有相同的目的,法使一定会容我活着的。”
她不再装腔作势,语言和姿态一样苍白,反而有一种静悄悄的渗人。幽雨看得出,她是真的活不久了,死前最后一个心愿就是看着掌门死,甚至都不愿承认那是自己的丈夫,其中故事恐怕并不简单。
幽雨是不怕她偷袭自己的,多一个帮手也好,如果能够了结晚媚的执念,那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于是点点头,主动迈步往前走。
晚媚在后跟上。
她的关节已经僵硬起来,月光下行动速度虽然仍旧不慢,但看起来却是越来越可怕了。跟在幽雨身后,二人一个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一个却沉重,咚,咚,像一面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