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打着扇,仰靠在竹条藤椅上,笑盈盈地接过卢氏送的水晶葡萄,“嗯,卢姊姊剥的葡萄是最最甜的!”
卢氏噗嗤一声,笑道:“怕不是我的葡萄甜,是陛下要回朝了,你心里甜着吧!”
岳弯弯低下了头,脸色绯红。
前不久前线传来消息,我军大胜,却敌三百余里,整个长城北面一带,已经彻底不见敌踪。陛下已经决意班师回朝了。
“卢姊姊你笑话我……”
卢氏又拈起了一枚水灵灵的葡萄,哀叹了一声,道:“我哪是笑话皇后,分明是羡慕皇后娘娘。你说我这分明就是低嫁,我图他个什么东西?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不过一个四品小官,还远不如我在贵女圈中的声望,我图他什么?我就把自己变成黄脸婆!”
“早就受不了那男人了!要不是冷夫子横空出世,让我们女人也看到了通过科举做官的可能性,叫我,还真真想不到还可以读书。我现在读书的成绩虽然一般,但我快活得很!从前只能约几个闺中密友踏青赏花,还得挑节日才能齐聚,如今大家天天热热闹闹地坐一个学堂里读书,多好玩!从前谈论的,不过是谁家又添了几匹绸,谁家的胭脂水粉最好用,如今谈论的都是天下大事,说真的,我们女人的眼界都不一样了。你别看我男人天天抱怨我撂了手不干这不干那的,可我也是一出口就能引经据典了,好几次把他这个酸腐儒气得话都说不出!你可想而知多好笑!”
说完,还朝着空中呸了一口。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卢氏虽然嫌弃她丈夫人穷志短,碌碌无为,可也是打心眼里真正喜欢他。他的男人不管怎样都是疼她的,虽然爱发牢骚,但只要卢氏决定了的事,他半个屁都不敢放。
岳弯弯摸了摸滚圆的大肚子,笑得险些岔了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卢姊姊,我天天在深宫里囚着,也很是想和你们都在一块儿,也想到行止馆去求学。哪里女孩儿多,一定很是热闹,可惜我这身份,终归是有所不便。”
卢氏笑道:“娘娘你别看女孩儿多,那崔绫小娘子也在呢,娘娘就不怕心里又起了疙瘩?”
岳弯弯也回嘴:“才不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谁记得谁小气!”
“娘娘口是心非!”卢氏忍着笑,心里想着,皇后醋性可大,前不久军中出了一则传闻,说是西域的一个公主看上了陛下,说元聿向大魏投诚,献上北漠的舆图和据点,就为了与陛下春风一度。
陛下自是没有答应。
可这都够娘娘喝上一壶醋的了。
卢氏道:“我看这崔绫心志不在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半点儿没有着急,仍在学堂里混着,听课就属她最认真,好几次都得到了几位夫子的赞许,我看,她是不考中不罢休了。”
岳弯弯回忆起当时马球场上的那一抹飞扬的绿,亦有几分怅惘,自顾自地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她到底还是聪明。”
不像她,其实压根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夏雨暴烈的一日,岳弯弯不甚在甘露殿滑了一跤,虽教身后的宫人扶住了,可这一惊吓,这个让她省心了九个月的孩儿提前出世了!
才到阵痛时分,岳弯弯就已香腮挂汗,人恹恹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疼痛令她头昏昏然的,只感到身体无比冰冷,好像被囚困在冰冷的湖里,周身都被锁链所缚,无法挣脱。
没有人来解救她,张口好像就有冰冷的水往肺部不住地灌入。
她呛得咳嗽连天,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唤了一声,也不知道唤了什么,抬起的手突然被重重地攥住。
攥得她发疼了,勉力睁开眸子,一片漆黑的暮色之中,窗外风雨大作,晦暗莫名,金雕在不断地拍打窗棂格子,几个宫人侍奉不住,慌乱地告着陛下。
元聿紧握着岳弯弯的手,在她终于看清之时,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的脸蛋,“弯弯你看,我赶回来了,君无戏言。我答应你的。”
岳弯弯蓦然泪涌如注,用力地朝他点头。
几个产婆围着这里团团乱转,元聿头也不抬,任由胡茬满面的自己给岳弯弯打量,低声又问她:“痛不痛?”
当然痛了,她都快发不出声音了!
于是只好又可怜兮兮地点了下头。
元聿心痛如绞,恨不得代她承受这种痛楚,偏产婆还在赶人:“陛下,产房重地,陛下一身威煞,还带着血光之气,莫要冲撞了……”
“朕是天子!何惧鬼神!”元聿突然抬目,朝着这个发号施令的产婆暴喝,“朕偏要在此,你们只管做自己分内之事。”
产婆们见劝不住,又怕陛下降罪,自然都只好乖乖哑口闭嘴。
须臾片刻,又一阵剧烈疼痛袭来,岳弯弯承受不住地蜷缩身子,产婆大惊,按住了娘娘的脚背,劝她再使把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