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辰昕与暮樱,同他道了番身世,他听是听着,不知何故,心里平淡得很,好像他们说的人不是他。陡然知道了这称得上尊贵的出身,他不知为何,并不欢喜,甚至有些想逃。或是曾经有怨,又疏离孤独惯了,他顿时无法接受与青川、月盟这两大势力有这等牵扯。
何况跟在莫洹后头的少主,眼光一入堂便射了来,竟在担心他这半路冒出来的莫泠音的哥哥,威胁了他地位。
其实他淡漠惯了,早不在意他父母是谁,一点不想去淌那陌生青川的浑水。
莫洹虽读不出他这儿子的心思,却熟諳事故,瞧了无垠几眼,便觉得比起这身世,他显然更在意那夏怡禾。一回头,又见那莫玿平神色忐忑,盯着无垠甚是不善。
他才几分活络的心有些动摇,青川内政安和久了,不如就这么维持着平静。
眾人入了座,他淡淡望向辰昕,道:「龙脊荒山,你怎打算。」
辰昕见这莫洹,方才一双热烈的眼又显得淡漠,见了亲儿子半句不问便谈起兵事来。这人,心思也实在难测。他应付着道:「接续青川地界以北,龙尾至荒山,沿山佈兵。」
十几年来,东疆金轩易了主,储君刑岳继位,狠戾好战。东疆狭长,至东有高山,北接北漠,南座落金轩主城,幽河。幽河围着一道据传为上古神祇相斗劈出的古老裂谷,中心搭建宫闈,向外扩建城池直临南海。刑岳北面屡兴战火攻北道,与东疆月盟两堂打得不可开交,甚且打退了东二堂,将月盟往北逼退。月盟怒不可遏,死战守下了北道,刑岳再命大将九旒,动起龙脊大山的主意。
山巫谷东侧,紧挨着龙脊尾端拐了个弯的荒山南面,近来龙脊大震连连,天象不稳,莫洹甚在意此事。
他道如今海防有莫玿平,青川有令山同各谷联军守着,若需要,他能领兵,助乌尔协防金轩。
辰昕有些惊讶他这般看重这事,笑道:「你要领兵入乌尔,我怎放心。」
他和莫洹谈事,一向直接。
其实龙脊岩脉甚坚,开採都难,遑论鑽道硬攻,金轩凿山凿了十几年,也不见成功过,辰昕守着几条甚小的山径,置兵留意着动静,并没有太在意。
「辰昕,我不打你乌尔的主意。你自该晓得天时地利,近来大震大雨,星象也不佳。刑岳大将九旒与公主刑心,集中了兵力在龙脊,荒山一破,是个大缺口。兰台支援北道,荒山只靠你一堂,在我看来,兇险。」
辰昕微微頷首。近年乌尔战事不平,总长手下兵卒扩编,上设大将军,由前总长擎鹿幕后指导这些小将。擎鹿与洛翎飞好战,下头兵力消耗得似流水。逢大震大雨,他撤了不少兵离山,论起守备,是稍嫌薄弱。说来,因星寧夕之故,月盟与青川,如今称得上友好,莫洹这人,也还可信。他所指的星象,彗星犯帝座,对执政之人,确实甚不吉利,也难怪他掛怀。
辰昕各头量了一遭,想了想,便道:「你真在意,佈兵入南林,军情若转急,我自派人知会你。」
莫洹想这入林,已是月盟底线,便也不再多言。
用膳前得了空,莫洹等人缓步在院外。
「父君,你...喜欢那女孩啊。」莫泠音一脸俏皮,手背在后头,歪着脸瞧他父亲。
「她...很像你娘。」莫洹瞟了眼他和星寧夕这鬼灵精怪的女儿。他听槐树精说过,从前她在星寧夕那地界里,特爱听飞瀑之声入睡,不满週岁的孩儿,入了潭能漂浮能踢水,星寧夕便唤她泠儿。这泠儿性子实不怎么沉静,就爱同槐树精打打杀杀,练了一身好武行。她同莫玿平皆颇通水性,人也聪颖,各领着一批水师还打得有声有色。
「父君,那姑娘看起来寒酸,怎配得上您。虽似有些仙气,真真假假,分辨不甚清。」莫玿平闷闷道了句。他不解怎来趟乌尔,莫洹认了儿子,还想纳个侧妃。
「玿平,她若肯,不会只是个侧妃。但…,多半不成。」莫洹淡淡一笑。
莫泠音睁大了眼,晃到了他跟前,兴致盎然,道:「父君,您可是一介君主,英才过人,神俊瀟洒,就是年纪差了些,也不打紧啊。还是您还牵掛着娘,这么久了,娘不怪你的。」
莫玿平一板一眼,说来这女儿嘴甜又贴心。
莫洹停下来,抬眼瞧她,叹道:「你那哥哥喜欢她,你瞧不出来么?」她那娘亲,自然不怪他。前世今生,她眼里心里,从来也轮不上他莫洹。
「哥哥啊。」莫泠音忆不太起他这孪生哥哥,但她正想有个藉口开溜。想了想,转过了身,叫莫洹瞧不见她的眼:「我倒想去瞧瞧我哥哥。」说着,一溜烟的跑不见人影。
「姊姊!」莫玿平觉得那无垠也不是什么能信任的人,正忖着要不要跟上。
「玿平,她要找的不是她哥哥。」莫洹淡淡道:「断一断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