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樱依言一瞧,睁大了眼,急下了几层台阶,拉起他衣袖细瞧,又触电似的收了手。
错不了,那孩子他抱过几回,这隐隐仙质,她还记得,只如今骨子里多缠了道魔气,好似植在他体内似的。
她心里才想着,他该就是当年星寧夕在辰家丢了的孩子,父亲是青川莫洹君,无垠脸上倏然透出掩不住的惊讶,他果然,还同莫洹有双奇特的眼。
她回头,向辰昕点了个头。
夏怡禾好奇地瞧着这堂主与夫人变了脸,怯声道:「我…闯祸了么?」
「没有,我还要谢谢你。你今日,恐怕得多留一会儿了。」」暮樱牵起她,笑了笑,又道:「你那字,练得如何?」
夏怡禾不知暮樱何以言谢,只听得她问字,便从袖中摸出了张宣纸,递给了暮樱道:「夫人,这名字,我好好练了,哥哥们也瞧过了,既是夫人起得名,他们都说好。」
暮樱接了过,宣纸上秀丽端正的字跡,重复写落着夏怡禾叁字。
说来暮樱挺喜欢这女孩,她白棠花照顾得好是真,那仙质与一身花香像极了星寧夕。既让她遇上了,她觉得冥冥之中,自是天意。她曾经想买过她来做女儿,老夫人祈安却道要买自当买来做媳妇儿,没有买来又赔出去的道理。祈安本不喜欢星寧夕,她也不敢多言。说要做媳妇儿,这农家姑娘,洛翎飞看不上,辰颺早迎了山家小妹青寧,其他弟妹都小,就属二儿子辰光适合些。
夏怡禾让这些少爷捉弄过几回,着实畏惧,也不怎么喜欢那辰光,总推说家里要照顾伯娘。辰昕本嚷着,洞房送进去自然有情意,暮樱却道他当年等希月十年,怎不找个女孩进洞房。堵是堵上了辰昕的嘴,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只能将且先顾着她生计,教她刺绣织衣,读书习字,就盼夏怡禾同辰光生点情。
她轻点了头,讚许笑笑:「甚好。那么以后,别再说你没有名字,有人问起,便道怡禾,知道么?」
无垠看了看暮樱,她为阿禾起字命名,想的是她年纪正好,起了个怡字,道予她哥哥,虽还未登门提亲,先算做留下了人。
夏怡禾靦腆一笑,点了点头,道:「谢谢夫人。」
她初来辰家,不知什么月盟,只觉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待她甚好。
有时夫人会让她在廊下或膳房帮些小活儿,又能得些铜板。她瞧着院内那几位少爷练武,刀剑武得虎虎生风,煞是好看,尤其那洛翎飞,武艺超群,神姿英武。辰颺同他父亲一般心眼儿多,见她总爱看着洛翎飞,查觉出她自己都还懵懂的情意,却瞧不起她。
她不知道这叁个青年,日后在乌尔地位,能呼风,能唤雨。
山家兄妹不时来同他们处在一块儿,活泼多事,反倒爱同她说话,又特爱寻她开心。
当时,她还十四岁,一回来了辰家,山城安见她抱着一束白棠花,故意向她道:「阿禾,近来洛阿飞心情不太好,你不如送朵花给他,包管他开心。」
她天真的信了他,还拣了朵开得最好看的花枝,让山青寧推着,送到洛翎飞面前。
她其实没想着说情道爱,只希望他真能开心一些。
山青寧却在旁嗲着声,唱歌似的道:「好哥哥,送你花儿一朵,似阿禾花儿一朵,只等你攀了花枝,那爱不成的女郎,莫要执着。」
她觉得她永远不会忘记,洛翎飞那张脸沉得多难看。
他转了身便走,辰颺在旁瞪了她一眼,道:「你生来也只这张脸皮,还不爱惜么?」
山家兄妹吐了吐舌,溜之大吉。
她头一遭觉得心头让什么刺着,眼泪滚了满眶。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羞辱,又是心碎。
后来,又听他们在说,原来洛翎飞爱上了一位青川公主,却是不能爱的人,正逢情伤。
她渐渐明白,贵贱尊卑,门当户对,再也不敢盯着他们瞧,这些少爷喜欢的,自不会是她这等卑微的农家姑娘。
只是,辰光却例外。
「阿禾!」又一青年进了堂,方才并不与那些练剑的少主们一块儿。他长发飘逸,一身白衫青带,承自辰家的面相不差,显得俊俏瀟洒。他眉开眼笑瞧着阿禾,上来牵了她手便往后堂带。
「二少爷。」她依礼屈了屈膝,应了声,极轻地抽回了手。
这二少爷辰光不觉得如何,只认为她羞怯,又一笑,道:「娘,我能带阿禾去走走么?要读书习字,我能教的。」
暮樱似是无奈,笑道:「你得问人家阿禾。」
辰昕瞧了瞧夏怡禾,见她不太肯,出了声道:「阿禾,你同辰光去走走吧,我想和无垠聊聊。」
夏怡禾见辰昕开了口,低下头,只好应了。
辰光一笑,牵起她,便往后堂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