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光马上别开眼不敢多看,压抑着砰砰心跳小声解释:“我先扫了一下,看看她是不是我们马屁党的。”
“结论呢?”
“好像不是。”叶流光又一次撒谎,侧过脸冲他调皮笑了笑,“所以我还是这座房子里最会拍马屁的崽。”
她这明媚稚嫩的笑,轻而易举照亮了整个空间。
简拓又闭上了眼睛。
“简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给您写了很多封信哎,您还记得当时帮了她什么忙吗?”
她屏息等待着他回答。
“也没什么。”简拓依然闭着眼,所以并没有发现叶流光那满怀期待的神情,“不太记得住了。”
忘了吗?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记不住”,叶流光难掩失望,心里又忍不住怀疑,把自己稀有的血抽出来献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还捐了一笔对普通人来说要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攒下的医药费,他竟然只是平平淡淡地告诉她“记不住了”,许多男人恨不得让周围的女人知道他是多么可靠多么正直的人,可为什么他偏偏不这样做呢?
是真的认为这事小到不值一提吗?
叶流光心里叹了口气。
以她对他粗浅的了解,搞不好他真是这样想的,何况是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没有必要多费唇舌炫耀自己过去的善举。
知道他在等着她念信,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字一句读信,因为这信本来就是她写的,写的时候更是加入了丰沛感情,刚开始念时有些激动,很快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合适,于是渐渐的能用平静的语调念出来。
“……入秋了,妈妈也可以坐起来了,今天看到她在床上给我织毛衣,还对我说再过几个月我就能穿新毛衣了,坐公交车去上学的时候忍不住我的眼眶就湿了,好丢人哦,明明车上有那么多人,我还是忍不住……”
她忍着鼻酸继续读下去:“每当这个时候就会特别特别感谢您,如果不是您,这个冬天我就穿不上妈妈织的毛衣了,也没有人会在每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叮咛我‘走慢点,迟到就迟到了’,很奇怪,小时候总是对我说“迟到就迟到了”的人是爸爸,妈妈总是催我快点快点,现在爸爸不在了,说这句话的人反而成了妈妈,大概是怕我心里失落吧,真好啊,因为您,当我在人生路上奔跑的时候,身后还有妈妈提醒我“慢点”。我还有妈妈,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叶流光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读不下去了,她可以很顺畅地读完泰戈尔,却没有办法读完自己亲手写的信。
鼻子酸,眼睛胀,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快要从眼眶里出来。
好丢脸啊。
她悄悄地骂自己,却又忍不住。
垂着头双唇紧抿的小姑娘很安静,安静得不像话,应该是快哭了,他刚才就听出来了,她读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
大概同样没有爸爸的她,和信中的女孩产生了共鸣吧。
他开始后悔让她去读这些信,虽然信感人至深,但他并不是非听不可。
比起那个写信的女孩,他更在乎沙发边这个小姑娘的情绪。
“不想读就不用读了。”他说。
叶流光忍了又忍,终于把眼眶里的那些讨人厌的液体逼了回去,她使劲摇了摇头,甚至扭头冲他用力地笑,眼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简先生,我要读完这个女孩子的信。”她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您改变了这个女孩子的人生呢,您值得听一听她的感激。”
第一封读完,叶流光又读了第二封,她终于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出现刚才那样失态的情况,简拓安静地听,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在她读完第二封准备寻找第三封时,突然沉沉开腔:“这女孩叫什么?”
她连着读了两封信却压根没提起女孩的姓名,这个小细节很快被他捕捉到了。
叶流光心惊胆战地瞄了眼信结尾处落款的“小光”二字,悄悄地用大拇指盖住它后回答说:“她叫小霞,晚霞的霞。”
简拓没什么反应,大概并没有把这个普通甚至有点土的名字放在心上。
叶流光却提心吊胆,生怕他冷不丁提出要亲眼看信纸的内容,她捏着皱巴巴的信纸,等了一会儿没听他有任何动静,便大着胆子偏头偷偷拿眼瞄他。
他还是闭着眼,那双犀利深沉的眼睛正被眼皮覆盖着,卸去了几分自身气质中的凌厉,英挺的五官仿佛造物主最好的杰作,衿贵到让人想看却又不敢看。
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个小偷。
因为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就做不到光明正大地正视他,只敢在他闭上眼睛时,让自己的眼睛看个过瘾。
太病态了。
叶流光悄悄骂自己。
“简先生,您睡着了吗?”
等待了片刻,沙发上的男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犹豫片刻后她大着胆子蹭过去,蹲到他身旁,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细看他那张神砥一般的脸庞,很小声:“简先生,我口渴了,我去厨房喝点水哦。”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看来真的睡着了。
叶流光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怎么这么快睡着了?刚才不还在问她写信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下雨啦,起来收衣服啦。”她压着嗓子很轻地喊。
男人还是毫无反应。
“真睡着了……”叶流光挠挠头,站起来了。
他的睡眠一直不理想,她不敢再搅他好眠,去他房间取了毯子盖在他身上,把地板上散落的信理好带走,之后便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
当门关上的刹那,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少女的馨香仿佛还萦绕在周围,银铃般动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一缕缕挥之不去,甚至侵入大脑,让人心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