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回房中换衣裳,李晔做事从来都不会没有交代,更不会像这样凭空消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实在忧心,连领子上的扣子都系错了。
“您别着急。”玉壶把扣子解开,重新系好,“郎君一定没事的。”
嘉柔知道李晔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可是前世他病成那样,总会有个原因。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诱因是什么,所以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又让他重蹈覆辙。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就带着人出门了。
第103章 第一百零二章
嘉柔在东市找了半日,每一家食肆和酒楼都问过,还是没找到李晔的踪迹。她在街上遇到了照过来的崔时照和张宪,他们也已经搜查过西市,没有收获。
崔时照看着嘉柔着急的神色,说道:“你们仔细想想他平日最有可能去何处?若城中找不到,或许是出城了?”
云松回答:“郎君平日不是在家中,便是去骊山别业或者广陵王府。可这两个地方我都问过了,没有他的踪迹。郎君到底会去哪里呢?他以前心情不好,最多是坐在屋顶上看一夜的星星,还从来没这样过。”
崔时照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负手说道:“也许他就是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自己躲起来了。”毕竟那样的身世,换了谁,一时之间都很难接受。
忽然有个人跑到崔时照的身边,附耳对他说了两句,他道:“他真的那么说?”
那人点了点头。
崔时照便对众人说道:“大街上的酒楼都找过了,就找找偏僻巷子里的酒肆,他大概是自己去喝酒了。”
云松惊到:“怎么可能?郎君可是滴酒不沾的。他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若是喝了酒,身上便会出红疹子,发烫发痒……他怎么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有人这么告诉我的,多半不会错。总之先分散开来找吧。”崔时照说道。
喝酒能麻痹自己,哪怕酒量再浅,也想借酒消愁,这点嘉柔是深有体会的。她说:“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汇合。”
崔时照点头,几个人重新分散开。嘉柔连续找了几条巷,明明是春日,却满头大汗,玉壶劝她休息一下,可她不肯听,手指着街尾一家挂着旗招的酒肆,说道:“再去那边问问。”
这家酒肆门面非常小,柜台上只有一个眯着眼打算盘的掌柜,须发皆灰白。一楼的大堂只五六个座位,没有人来。掌柜抬头看见有生意,连忙招呼:“快请坐啊二位客人。”
嘉柔本没报什么希望,玉壶多嘴问了一句:“掌柜的,你可有见到一位大概这么高,白白净净的郎君前来喝酒?他是官府要找的人,你可不能隐瞒。”
“没,没看到。”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道。
嘉柔发现他的反应不正常,反而有了希望,进到店里四处打量,看到有一座木梯,十分老旧,平日肯定很多人上下。她让玉壶拦着那个掌柜,自己走上木梯。
掌柜在下面嚷嚷:“那是我的住家,你怎么能乱闯!我要报官去。”
玉壶斥道:“那位郎君定是给了你不少钱,让你不要说出来吧?你若还想好好拿着那笔钱,就乖乖地呆在此处!”她话音刚落,门外带来的两个府兵就凶神恶煞地盯着那个掌柜。掌柜知道这帮人不好惹,动了动嘴皮,没有再说话了。
总归只是小本生意,谁都得罪不起。
嘉柔上了楼,看到二楼原本是两间雅座,安静无声。其中一间门扇虚掩着,里头有低小的说话声:“客官?客官您到底能不能喝啊?我看到那么多人来喝酒,还没有看到酒量这么差的……”
嘉柔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扇。李晔趴在桌上,身旁歪七扭八放着各种酒瓶,有些空的,有些还满。一个小二蹲在他身旁,正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她冲到李晔的身边,看到他整张脸已经红得像是涂了丹朱,满身酒气。双目紧闭着,已不省人事。
嘉柔一把拉开小二,蹲在李晔的身边,心中不知是气还是心疼。
小二双目发直地看着他:“你,你是谁啊?怎么胡乱闯进来!”
“他是我的夫君,你们到底给他喝了多少酒!”嘉柔怒不可遏。
小二摆摆手:“这位娘子,可不关我们的事。这位郎君出手阔绰,一进店就要我们把最好的酒都拿来给他。我们做生意的,没有赶客的道理。以为他酒量好,谁知才喝了一点就这样……”
“你马上下楼叫人上来,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
小二倒退两步,看这娘子的容貌气势,半点都不像普通人,赶紧下楼去了。刚才有一瞬,他看那位郎君不省人事,还起了歹心,想顺走他的钱袋。现下看来,还好没有动手,否则小命休矣。
嘉柔心疼地摸着李晔的脸,又卷起他的袖子查看,果然如云松所说,身上全红了,还出了小疹子。李晔张开嘴,只断断续续地说了“我不是”三个字。
嘉柔坐在他身旁,把他抱放在大腿上。他实在是很瘦,身上只剩下骨头,整个人轻飘飘的。
“你怎么这么傻?你若是心里难过,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为何要一个人躲起来,这么糟蹋自己?难道连我你都不能信任吗?”嘉柔又气又急,心头泛酸,恨不得他立刻醒来,狠狠地骂他一顿。
可若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他是不会如此的。
玉壶等人冲上楼,嘉柔让府兵把李晔背起来,又拿了地上的两个空酒瓶,直接下楼走了。掌柜的本还想要酒钱,眼见这情景,也不敢开口,只能自认倒霉。好在李晔刚开始给的钱就不算少,两相抵消,也没有算亏。
嘉柔把人带回李家,也不敢走正门,而是从侧门直接回到住处。她让玉壶去打了热水,亲自给李晔擦拭身子,可他身上的红疹却越出越多,上了些清凉止痒的药膏也没有用。
“郡主,这可怎么办?我们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玉壶说道。
“让我来看吧。”她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嘉柔回过头,看见云松架着孙从舟,慢慢地走过来。
“孙大夫,你这几日都到哪里去了?”玉壶又惊又喜,连忙问道。
孙从舟摆了摆手,一瘸一拐地坐到床边:“算了,不提也罢。好在崔家郎君把我提前接出来,我就知道会这样……上回他喝成这样,还是老师离世的时候。这里由我照顾,你们都出去吧。”
嘉柔知道孙从舟诊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就把人都带出去了。
玉壶把门关上,悄悄问嘉柔:“怎么孙大夫好像看起来浑身是伤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去哪里了。”
嘉柔猜测孙从舟是被舒王所擒,被崔时照所救。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有这几个当事人知道了。她站在廊下,看着天边飘过来几片乌云,然后忽然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雨水在地上溅起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没有察觉。
玉壶连忙拉着她往后躲:“这春日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郡主,您身子刚好,别淋了雨。”
嘉柔拂了拂身上的雨珠,看着眼前的大雨,慢慢平静下来。她最初的确生李晔的气,但她要亲口问他一切。她要他知道,自己不是一株只会依附的娇花。她也是树,能跟他并肩承担风雨的大树。
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
她对玉壶说:“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办。等过两日,三娘子与大嫂进宫,你私下去拿一件她的贴身之物来,记得别被人发现。莫大夫那边,继续派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