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他心中虽有惊涛骇浪,万千沟壑,面上却沉稳如故。
等宦官入内用茶,魏绪和章德威过来和众官员把萧铎高高抛起来。
李延思自从上次救人负伤之后,身体落下了病根,站在旁边咳嗽了两声,仍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个被高高抛起的男人。他曾经不知这个人一生的顶点会在哪里,抱着一点期待,一点对于这个男人坦然无畏的欣赏,共同经历了许多。
萧铎曾说过,必以国士待之。因为这句话而傻傻地追随着,终于等到他大放异彩的这一日。前几夜,他们共登城楼,看新建的澶州城时,萧铎还问他:“文博,老天愿意再给我三十年的时间么?”
李延思不知他值正盛年,何来这样的问题,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做的事情太多,又怕生命太短。”萧铎的脸上浮起自嘲的笑意,“以前从不畏死,现在却巴不得能活长久些。你们可都要陪我。”
“给殿下三十年,殿下必能开创一个不输当年万国朝贺的太平盛世。臣愿活到那时。”李延思带着憧憬说道。
“好!咱们一言为定。”萧铎伸手,与李延思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他们共同仰头,那夜头顶的星河璀璨,如同城中闪烁的万家灯火,汇成一道光的长河。
……
萧铎出了官衙回到府中,他没派人回来传达消息,是以府中众人还不知道。
今日天晴,有下人在院子里扫雪,见到他纷纷俯身一礼。
他先回房中,没看到韦姌的身影,又连忙去了儿子的住处,果然看见韦姌抱着孩子正在榻上读《论语》。银铃一般清脆的嗓音,读起圣人的语言,仿佛清风阵阵入耳。孩子虽小,却极为认真地仰头听着,仿佛能够听懂,不吵不闹。
韦姌还在怀孕的时候,就总缠着萧铎念书,还说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听见。她对孩子的教养似乎很独特,不知是不是他们九黎的习俗。
萧铎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人竟全无所觉。日光也尤其偏爱她,给她浑身打了一层柔和迷离的光晕。她似乎读累了,低头打了个哈欠,将书合上放在一旁,自己则歪倒在榻上,望着孩子的目光隐藏着一丝忧愁。
她每日都在服药,那药她从前吃过,虽然顾慎之改了其中几味,但她还是能辨认出来。是避子用的。那就表明,她现在的身子,不再适合孕育孩子。
这个时代将孩子顺利养大是极不容易的事,所以她在日常饮食上格外小心,但即便如此,这也可能是萧铎唯一的一个孩子。
子嗣对于皇家来说何其重要,她受不了萧铎的枕畔有别的女人,可又不想做萧家乃至千古的罪人。
今日王氏和陈氏在说邻里有对恩爱的夫妻,因为唯一的孩子死了,丈夫便背着妻子养了外室。妻子知道后大闹,言辞激烈,最后竟悲愤地撞壁而亡。她自问做不到如此贞烈,顶多到了那时,转身离开而已。
萧铎见不得她眉间有愁绪,立刻走了进去。萧宸似乎听力十分灵敏,转头就朝父亲伸出胖嘟嘟如藕节的手臂,还张开嘴傻乐。
萧铎将他抱在怀中,韦姌立刻笑着坐起来:“夫君。”
萧铎坐在她身侧,一边逗儿子一边说:“你得准备一下,我们要进京了。”
韦姌看着他,还在猜测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京中来了旨意,终于准许他们一家人进京了?
萧铎侧头笑道:“晋王妃,你这么盯着本王作何?傻了不成?”
韦姌微微张开嘴,惊呼一声,看到萧铎从袖子中拿出明黄的圣旨。她迅速将圣旨展开,逐字逐句地看。看完之后,她扑过去抱住萧铎的肩膀,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做皇帝,可陪他这一步步走来,却充满了惊心动魄。
萧宸看到娘亲抱着父亲,葡萄一样的眼珠亮闪闪的。萧铎单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摸着韦姌的手臂,亲着她的鬓发,低语道:“夭夭,别发愁了,事情不是都解决了?”
他以为自己在担心这件事?韦姌凑过去与他相吻,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到底是在儿子面前,两个人只是浅尝辄止。萧铎将儿子高高举起来,朗声道:“宸儿,我们要进京去见你祖父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一直在立g啊,哎呀呀。
第117章 流水无情
年关将至, 宫中特别繁忙, 柴氏让宫中几位妃嫔都免了每日到慈元宫请安, 此刻正与内府商议诸项事宜。
高墉说道:“皇后娘娘, 晋王府离宫特别近,您要是想小公子了, 叫人出去传一声,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了。”
柴氏闻言, 弯了弯眼角, 又问道:“合规矩么?”
高墉微笑:“是的。这件事也已经问过皇上, 皇上是准了的。晋王本就是位同皇储, 为了及时处理大小政务, 离宫近一些也是应该的。”
柴氏点了点头, 随手翻开册子。她原本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封萧铎为晋王,原以为满朝文武要闹腾一阵。眼下看来风平浪静的, 她又觉得不正常。她将心中的疑惑告诉皇帝,皇帝说她是疑心病。但愿她多疑。
柴氏又问高墉:“我让你给宋家送的礼物都送过去了么?也顺便说了赵将军的事?”
高墉面露难色, 斟酌着字句说道:“送了。但宋大人的意思是,宋小姐非赵将军不嫁。”
“宋莹竟如此坚决?”柴氏原因为宋莹只是跟京中大多数的闺秀一样, 因为赵九重屡建功勋,风头正劲而对他青眼有加。若赵九重已经扬言不娶,女孩儿的脸皮薄, 想必就算了。没想到像是认定了赵九重一样。
“宋小姐还说这件事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她会自己找赵将军说清楚的。”高墉说道。
宋莹向来是个主意大的,凭她的条件, 只有她挑别人的份,是以宋家都不着急,柴氏自然也不会插手管这件事。她只是怕因为一个赵九重让宋薛两家闹了不愉快,两女争一男到时候就有点难看了。淑妃又是那种看似懦弱,内心又不愿服输的性子。
“也好。淑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柴氏又问道。
高墉想了想说:“淑妃娘娘倒是没什么动静,就是最近薛小姐往雍和宫跑得很勤。说是帮着祁王择拣王妃。”
胡丽妍的事情不成之后,柴氏就帮着萧成璋相看了一些家门清贵的小姐,把画像一并送到了雍和宫。半年过去了,薛氏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没有看上的,迟迟没有答复。柴氏也不催,知道她心气高,但是若给她一个有本事的儿媳妇,指不定能在宫中搅出什么巨浪来。有她这个皇后压着,顺便把把关,好歹能让萧成璋娶个贤惠的妻子。
“娘娘您也知道,祁王的心思都在那位罗氏的身上。倒也不是淑妃娘娘故意拖延时间。”
柴氏叹了口气:“我明白。若是从前,他喜欢便也罢了。可如今他的身份,怎么能再娶罗氏做正妻?罗氏的性格本宫知道,是宁折不弯的,也不肯做侧妃和小妾。皇家的子息本就单薄,皇上盼着两个王爷都能开枝散叶呢。这件事,本宫有空再跟祁王好好谈吧。”
高墉知道是这个理。他作为邺都的旧人,比外人都清楚萧家的事。本来他若想继续服侍皇帝,就要净身做宦官。帝后仁慈没有舍得,就给他个內府监做,他对几位主子感恩戴德,自然是十分忠心的。
高墉从慈元宫出来,今日天晴,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好,暗香浮动。他从手下的托盘上拿起礼单看了看:“走吧,下一个去雍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