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辉听出了晋王话语里的不耐,却毫无畏惧,刚正不阿道:“原告,被告,但凡有牵连的人,都要一一传讯,少一人不可,少一份证词不可。”
晋王挪了挪他那肥胖的身躯,又是一声惊堂木:“传下一个。”
接着又是几个证人上场,到后来,证人全都说完了,剩下一个与本案有关联的卖唱女,这件事情的起因,可以说都是因为她而起,若非她在高声酒楼里卖唱,也不会引来觊觎,那就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那卖唱女将当时的情况说了,晋王冷哼一声:“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调戏良家妇女吗?本王不知竟还有什么不明确的地方。孙大人你说呢?”
孙正辉听了那卖唱女之言,对她说的话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却对其他地方很感兴趣,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她一句:“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为何处?”
那卖唱女惊讶的抬头,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小女子确实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乃山东平阴县人。”
孙正辉扬眉哦了一声:“山东平阴的人怎会到京城来?是投奔亲戚来的吗?”
那卖唱女还没回答,晋王就不耐烦了。
“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审理案件,你问人家原籍做什么?看上人家了?若真如此,那也请孙大人下了堂再问,注意点影响。”
晋王的话让孙正辉老脸一红,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行为,对晋王打招呼道:“殿下稍待,臣觉得此女来历可疑。”
晋王却根本不相信孙正辉的话,像他这种的说辞,他听得多了,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实际上心里藏着龌龊,还真当所与人都看不出来了。
得,这位殿下,完全把孙大人当做是一个好色之徒。
不过,孙正辉却没心思跟晋王解释,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命人将那女子的关蝶收上来看,确实是山东平阴县人,名叫李翠娥,父名李正阳……李正阳这个名字,孙正辉倒是很熟悉。
将那女子关蝶收入袖中,自侧椅上站起,然后命人将那女子带入后堂,这一系列的举动把晋王都给看呆了,这个孙正辉胆子也太大了,这还在审案呢,他就把人给带走了。
过了一会儿,晋王正要做主结案的时候,孙正辉又派了人来说,案件有新的发展,那李翠娥可疑,被孙正辉带下去查问,所以云召采打伤杜谦一案,少了一个证人,还得要等人全了重新审理,今日便就此作罢。
这么自作主张,完全不把晋王殿下放在眼里的行为,让晋王气的像个八百斤的胖子。可也无奈,皇上既然命他与孙正辉一同审理此案,那么就必须两个人都在场才行,将来复命之时也得两个人去,孙正辉若不派人来说,晋王还能随意些,可他偏偏派人来了,晋王就不能不顾一切了。
想着反正早一天晚一天,这云召采打人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改变,孙正辉要作妖,也不可能作到天上去,晋王本来就困了,干脆停了审理,回府睡觉去了。
而孙正辉将李翠娥带到后堂,直接就从后门去大理寺,回去翻看了一些卷宗之后,便带着李翠娥直奔皇宫,找皇帝说话去了。
第62章
“民女李翠娥, 父亲乃是前山东知府李仁义,三年前家遭变故, 亲属四处流离,皆遭杀害,小女子侥幸逃脱,为家中老奴所救,入京后与老奴化作父女之名, 因穷困潦倒只好去高升酒楼卖唱为生。”
李翠娥被孙正辉带入宫中面见皇帝, 说出了自己凄凄苦苦的身世。
皇帝惊讶的看向孙正辉,孙正辉上前回禀:“皇上,当年山东知府李大人被灭门一案, 大理寺一直在追查, 这些年臣丝毫不敢懈怠,故看见她关蝶之上姓名才会有所察觉, 李大人家中之人尽数被杀,没有头绪,留此女在世间, 便是要替李家伸冤报仇的。李小姐,你不用害怕,且将当年之事,如实禀告皇上知晓。”
李翠娥不安的点了点头,泪流满面的将当年李家被追赶灭门,她所知道的线索尽数回禀皇帝知晓:
“当年我父亲知道惹了祸,便连夜让我家人分四路逃跑, 将一本账册分做四份,每一个方向皆带走一份,本以为这样可以更多的保全家人性命,可是没想到,那些人心狠手辣,强弩强剑,人数众多,将我四方逃窜之家人尽数杀光,我被两名老奴以性命保护,一人抵挡,一人将我吊在悬崖上两日,躲过杀手搜索,方才得救,老奴将我救起之后,我在另一名已然死去的老奴身上拔下了一根羽箭,便是想有朝一日,凭羽箭能找到杀我全家的真凶。皇上,李家满门,死的冤枉,求皇上为我李家做主!”
李小姐泣不成声,哭的泪人似的,想起灭门之痛,当真是痛心疾首的。皇帝和孙正辉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孙正辉亲自过去将李小姐扶起,安慰道:“李小姐请节哀。”
李小姐这才收敛了心情,擦拭眼泪,跪直身体,这番便真有那大家闺秀之风,令人一见便是绝非平民女子。
皇帝沉吟片刻后,叹息问道:“你父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朕知道,你可知他当年惹了什么祸,让你们四方带着逃跑的账册又是何物,那账册你可曾遗失?还有那羽箭,你怎知道可凭羽箭找到杀人的线索?”
“三年前,山东水患,淹了万亩良田,数万人流离失所,惨况历历在目,我父亲上奏朝廷,得朝廷拨银救助,然朝廷救助的银钱迟迟不能到,只每两日由赈灾军帐中发出万斤谷糠让灾民勉强维生,我父亲日日去那军帐前长跪,却终拿不回赈灾款项,眼看一天比一天死的人多,就连我们知府家里,都从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一餐,府中存粮尽数拿去给灾民解燃眉之急。可有一日,我父亲回家之后,突然就变了脸色,将那账本分为四份,让我家人,分别带着离家,由我保管的那份账本我一直贴身藏着,不敢丢失,至于那羽箭,因少时家中曾收留一伤残老兵,他与我们说过凭羽箭上的毛色可以判断羽种,各个阶层所用羽种不同,我便想着,今后若能有机会再问懂行之人,没准可以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便一直留着。”
李小姐说的头头是道,将皇帝心中的疑虑一一解释清楚。
孙正辉上前对李小姐问:“那这回你在高升酒楼中,是故意让云家和杜家公子为你争斗,你是想借此机会入得官衙,为父请命吗?”
皇帝这才想起,这位李小姐,不仅仅是已故山东知府李仁义之女,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云杜两家争斗的出事源头。
若是李小姐为求入官门故意为之的话,那云杜两家这件事就有点尴尬了,没想到李小姐却摇头说道:“小女事前并无此想法,与老奴化身父女之名,初初到了京城,却穷困潦倒的连饭都吃不上,一路卖唱过来,前几日刚找到高升酒楼,唱了两日,却无端惹了灾祸,小女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世家公子,更何况,若非孙大人今日将小女带入宫中面圣,小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怎么敢随意暴、露身份,若是再招来杀身之祸,那垂死挣扎了三年的性命岂不枉费,故两位世家公子争斗一事,并非小女故意为之,纯属巧合。”
李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她一个姑娘家,对京城里的人和事半分不熟悉,她自己身上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形势未曾明了之前,如何敢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惹祸呢。看来云杜两颊的事情,确实与她无关了。
说起这事,孙正辉干脆多问了一句:
“既说到此,那能否请姑娘说说当日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之前在京兆府的大堂内,姑娘言辞躲避,只说自己当时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约莫是想隐藏身份吧。那现在可否将当日情况细说与我知晓?”
李小姐羞愧低下头:“在京兆府,我不敢多言,如今大人又问我了,那我便将我亲眼看到的告诉大人。那日我在酒楼中唱曲儿,周围皆是看客,一位姓陈的公子被周围的人激励之后,便说要出五十两银子让我单独到楼上雅间去唱,我被他拉着上楼,其实也未说不愿,可就在那时,有一位姓杜的公子站出来,言语呼喝着让陈公子放开我,要替我解围,陈公子略有饮酒,便与那杜公子顶了两句,那杜公子让他身后的人痛打陈公子,云公子是陈公子的朋友,便是那时站出来搭救陈公子的,再然后,杜家的人就全都围着云公子拳打脚踢,云公子一开始没有动手,后来被打的有些急了,才防卫出手,打着打着,杜公子就被云公子踢中了胸腹,滚下楼梯,是被杜家的人抬着出酒楼的,杜家很快就来了人,将云公子困在酒楼中,不许他离开,双方各持己见了一会儿,云公子就被杜家的人押送到了京兆府。后来的事情,小女就不知道了。”
听了李小姐的话,孙正辉有些了然的点头:
“哦,原来当日是这样的情况。如此听来,那云召采也并非是那等强抢民女的恶少,动手大人也属无奈,只是今晚在京兆府审理的那些证人,一个个全都言辞激烈,将云公子说成了十恶不赦,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之人了。却不知是为何。”
皇帝眉峰一蹙:“京兆府的案子审的如何了?你与朕说说。”
孙正辉便将今日审问的几个证人之词告诉了皇帝,至于为什么那些证人会一面倒的把云召采说成一个恶行昭彰的人,孙正辉就不好评价了。
“这案子暂且搁置,杜家此等做法确实不对,但毕竟受伤的是杜家的儿子,云相之子,纵然无心,却也有过,在京兆多关他几日,算是一个教训,好让他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遇事还敢任性妄为,云相在朝不容易,朕还得费心替他教教儿子。”
皇帝这番话说出来,孙正辉应景的笑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对李小姐说道:
“你且起来吧,这些日子若无处可去,便在宫中住下,你父的冤屈,朕必申,你将藏东西之所告诉孙正辉,他派人取了直接送入大理寺的证据房,由人一一辨识,你无需担心,很快就有结果出来。”
李小姐感激涕零的对皇帝磕了三个头,感激万分的直呼:“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皇帝离开之后,孙正辉便将李小姐扶起来,李小姐将她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孙正辉,孙正辉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亲自骑马去了地方将证物取回大理寺,着证据房开始连夜辨识探找。
已经完全不理会京兆府中,云家和杜家的那桩公案,晋王派人到大理寺催促几回未果,干脆一纸奏折,将孙正辉给参了,原本晋王的意思是想让皇帝顺势给换一个共同审理之人,可谁知,奏本上去之后,皇帝看了,也没给个准话,问秉笔太监怎么回事,也说不出个三四来,只说皇上没吩咐,一直压在案头。
晋王只能苦等着,杜家那边也着急忙慌的,日日去薛相府邸询问,皇帝亲自压着的事情,薛相也没有办法,他们奈何不了皇帝,那就只能在上朝的时候,跟云公良打几句嘴炮,缓解缓解气愤,云公良反正一副老松不倒,风吹不动的泰然样,任薛相那边的人如何挖苦,嘲讽,他自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如此这般,过了十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