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你叫我什么?”果然,三娘子的称呼引来了陆承廷的不悦,他声音顿时冷了下去,语调中带着质问。

“二表叔啊。”可惜,三娘子从前没有怕过他,如今也依然不怕他。

其实说起来,她和陆承廷之前是有缘分的,不过这缘分很微妙,要说是情缘,三娘子是断然点不下这个头的,可要说是孽缘,她又觉得也沾不上边儿。

但也许是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出手救了她,所以即便陆承廷再冷着一张脸。可三娘子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凶煞之气。相反的,这好像是她头一回这么近的看他——这个男人眉眼桀骜,鼻若悬梁,隐着不满的唇角紧抿着,瞳仁里透出的幽光似要将她由里至外的打量透彻一般,聚着不容人忽视的灼感。

这毫不遮掩的看着他的当下,三娘子只觉得自己仰着的脖子酸酸麻麻的。没办法,她虽这两年个子见长,可陆承廷对她来说还是太高了,若三娘子不仰头,视线平及之处便是陆承廷那绣着玄纹祥云的平整衣襟和他一上一下缓缓起伏的胸膛。

这一低头,三娘子只觉得嗓子一干,脸颊“噌”得一下就烧了起来!

面前站着的是即将要迎娶她的男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迷醉得令人心跳加速。

可是,见三娘子不咸不淡的喊了自己一声以后低下头就想躲,陆承廷嘴角一冷,竟鬼使神差般的伸手就勾起了她的下颚。

“唤了我一声表叔,再这般欲迎还拒的,好像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样暧昧轻佻的陆承廷,是三娘子不曾预料到的。不过错愕之际,她也没有漏看了他嘴角那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

其实,若三娘子真的就是眼下这般青涩豆蔻不谙男女之事的年纪,此时一定会被陆承廷这番冒然之举所震惊到的。

即便两人已有了婚约之实,可孤男寡女身处内宫,私相授受是何等败坏名声的大事。更何况,陆承廷此时此刻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还紧紧的扣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左右动弹不得。

但,偏偏三娘子不是,非但不是,她还敢打赌,男女之事。她经历的可能没有他多,但看的听的并不会比他少。

再者,陆承廷这举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刻意为之的。

外界都传他性子淡漠清冷,风花雪月的事儿更是一点儿都不沾,说的好听是清心寡欢,说的不好听就是不解风情,是以如眼下这般,三娘子非但没有在陆承廷那双深幽如空谷的双眸中看到一丝半点的情欲,反而还察觉到了一丝隐忍的紧绷。

“若我不显得害羞些,岂不是让二表叔下不来台?”思绪飞转间。三娘子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在许家,她要忍着,她认了,毕竟忍一时海阔天空,如今靠她忍气吞声换来的这个全新的局面,三娘子是满意的。

可是在陆承廷面前,三娘子却没想过要忍。毕竟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夫妻相处,若这一辈子她还要在陆承廷面前装胆小无知,装弱不经风,装天真无邪。那三娘子觉得她即便不被周遭人事所累,也会自己先把自己累死的。

三娘子是聪明的,她清楚身处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人,就必须展现不同的自己。

而且之前从姚氏还有裴湘月的口中三娘子能断断续续得知,宣岚之所以为陆承廷所钟爱,是因为她的睿智和不输男儿的气魄,这个直到死还被丈夫铭记在心中的女人,能得到这样的一份独爱,靠的应该不是姣花照水的风情和以色侍人的能耐。

所以三娘子猜,陆承廷应该喜欢端庄不卑而非娇弱怨怜。喜欢大方坦然而非虚与委蛇,因此,只要本着一颗坦荡荡的心,她就不怕和他直面互视。

“几年不见,你也变得比以前更伶牙俐齿了。”陆承廷收回了手,神色又恢复了惯见的那种凛然和肃默。

他发现今天自己在许家这个小丫头的面前已经愣了好几回了,还真是……有点意思。

“说的二表叔以前好像和我很熟悉一般。”下颚一被松开,三娘子就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疼意。嘶……这个男人,刚才真的是有在用力的。

“你这声二表叔我可真的不敢当。”之前两人不管是说话还是眼神,都是在相互打量试探的,现在试探完了,陆承廷这个人明显就放松了下来,说话的口吻虽还是冷冷的,但却已经感觉不到当中的不耐烦了。

“怎么不敢当?我与姚家姐姐自小就交好,如今她又是我的嫂嫂,我喊二爷一声表叔,虽是刻意套了近乎,但也是没有错的。”

“套近乎?你我之间还需要套近乎吗?”陆承廷眼眸一敛,退后了一步双手环胸忽然若有所思道,“也是,如今亲事都已经定下了,你是应该同我套套近乎了。”

“二表叔说什么我不懂。”就算懂。她也准备装傻到底。

“说说吧,为何你愿意嫁给我?”陆承廷闻言却饶有兴趣的盯着三娘子看了看,然后一掀衣摆,落身就坐在了后面半高不矮的峋石上。

那块石头并不算平坦,至少在三娘子看来,让她坐上去,她肯定是会掉下来的,可陆承廷却坐得稳若泰山,这定力真是了得。

“听二表叔……”

“我自认不算太老,表叔这个叫法,还是免了吧。”不知为何。陆承廷就觉得三娘子的这一声“表叔”扎耳的很,他很少当面打断人说话,三娘子倒也有点本事。

看他满脸严肃说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三娘子又抿嘴乐了,“听二爷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不大愿意娶我?”既不让叫表叔,那就只能叫二爷了,毕竟全帝都城都是这么喊他的,应该错不了。

“你一个小姑娘,涉世未深,若寻一门清清白白的人家。简单度日不是很好,偏要蛇心吞象,来蹚侯府这趟浑水么?”

“二爷也说我小了,试问又如何能在亲事上替自己做主?”三娘子挺直了腰杆,暗中抬了抬站的有些发麻的双腿,不答反问。

“你若愿意,我大可让两家取消了这门亲事。”

“二爷这是为我好?”三娘子闻言,漂亮的眸子顿时染上了霜色,“但二爷可晓得,如今陆、许两家的婚事已是人尽皆知的,二爷若出面拆了亲,是想眼睁睁看着我以后嫁不出去吗?”

“你……”陆承廷没想到,许家这个三丫头,看着稚嫩青葱,可脑子却清醒的很。

之前他当面和蕙妃提出要见见许家三娘子的时候,蕙妃就劝过他,这么做既不合礼数,又没有多大用处,可他却咬定坚持了。

不为别的,只是他怕入了姑姑眼缘的女子却未必有胆色智谋能压得住他屋里的人和事。

娶妻娶贤这句话对现在的陆承廷来说尤为重要,他不需要华丽漂亮的花瓶,一摔就碎。他需要的是一张盾,坚可自保,锐可击人,就好比宣岚那样,虽情分渐远,可他却不能否认她是个好妻子。

所以,他坚持要让蕙妃暗中帮忙,也坚持要在成亲以前见一见三娘子。

毕竟早在两家商议亲事之前他就想反对了,可因为公事缠身他帮太子爷跑腿出了一趟远门,待他赶回来的时候,已错过了时机。

所以今日之计。即便唐突,他也不会收手。可是令陆承廷倍感意外的是,今日这一见,收获不小。

“你可知,我屋里的家不好当,我向来不管内宅的事,你若过门,虽侯府庶务轮不到你打点,可二房上下,你却是责无旁贷的。”

“不管嫁给谁,小女子都是责无旁贷的。”面对陆承廷的咄咄逼人。三娘子倒还挺平静。

“上有公婆叔伯妯娌,下有继子继女妾室,你能一一应付?”陆承廷也很大方,一句话把人和事都摊了开来。

“我不敢自诩能与先夫人比肩,可尽量也能做到不拖二爷的后腿。”哪怕心里没底,三娘子也照样说的字正腔圆。

说大话谁不会?夫妻本是同林鸟,没遇着大难的时候,两人就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她不信他能做到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