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姚初娘子自然懂得三娘子在惊讶什么,便是连忙冲她摆手道,“你放心,骄奢淫逸的事儿便是母亲有心纵我,父亲也会站出来摇头的,母亲也说了,不过就是这一阵子我绣活繁琐方便我罢了,免得每一回到了用膳的时候一屋子人坐在膳堂等我,那才真叫人尴尬呢。”
见姚初娘子说着说着面露了难色,三娘子隐约有些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便径直问道,“姐姐的绣活儿很多吗?”
姚初娘子先是苦笑了一下,然后才摇头叹气道,“我不瞒你,从小我的针线活儿就不曾让教绣工的嬷嬷满意过,我这本事啊比不过家中的几个妹妹。这若搁在以前,浑水摸鱼的事儿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可是……这回绣的毕竟是嫁妆啊,别的不说,单是那盖头枕巾被单,母亲是盯死了也要让我自己绣出来的。”
三娘子一听也默默的点了头,“嫁妆不比旁物,伯母也是用心良苦。”
“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啊。”姚初娘子说着就丢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后朝后一仰,整个人就倒在了罗汉床上,闷着鼻音道,“可临时抱佛脚也是够呛,看来我过门以后最应该和你哥哥坦白的就是这件事,免得逢年过节的他一会儿让我绣个荷包一会儿让我绣个帕子的,回头我拿不出手,才是真丢了自家的脸呢!”
三娘子一听就抿住了嘴,轻声咳了一下以后才说道,“姐姐放心,嘉哥哥不会在意这些的。”
“为什么?”姚初娘子愣愣的仰起头看了一眼三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三娘子忽然压下了声音,“母亲也不擅绣工。”
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传来了一阵欢快愉悦的笑闹声,惊得房檐上栖息的彩雀连连扑腾着翅膀冲入了云霄。
窗外是秋色正浓满院袭香,窗内是娇颜玉琢粉黛相衬,唯叹——豆蔻正好!
☆、第47章 繁华里?故人重识(中)
用过午膳稍事休息以后,姚初娘子就命人备了马车,然后利索的带着三娘子直奔百草堂。
这是三娘子第一次单独跟着别人上街,不由有些紧张,可马车驶出不久,姚初娘子就心思通透的和三娘子保证道,“你放心,今儿咱们跑这一趟啊只有我母亲知道,旁的人母亲一概都没有多说,裴家哥哥呢自然也是个嘴紧的,所以只要你自己不说,你这私自跟我上街请脉的事情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姐姐想的周到。”三娘子听后果然松了一口气。
可姚初娘子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其实呢还是母亲提点我的,她说……毕竟我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就算是去药堂,可多的人见着了也是不妙。”
“姚伯母最是贴心了!”三娘子由衷赞言。
姚初娘子听了,只弯了弯嘴角,思绪却遥遥的飘远了。
其实姚夫人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姚夫人知道姚初娘子要带着三娘子去百草堂找裴一白的时候,只淡淡的叮嘱道——“三娘子的身份不同你这般,她在嫡母跟前做事处处小心,若是这次你私下带她请脉的事儿被许夫人知道了,就算你初衷不坏,可等她回了府,一顿数落轻骂是肯定免不了的。你以后是要嫁进许家的,这种把柄可不能让你婆婆捏住了。”
想到这里,姚初娘子不禁深深的替三娘子感到了惋惜,论样貌学识和秉性,三娘子是处处不输四娘子的,可偏这出身……是以当下,她看向三娘子的眼神便不由的透出了些许的惋惜。
话说马车很快就到了百草堂,两人下车以后,姚初娘子就带着三娘子绕到了后门,然后顺着石子小径直接进了裴一白的药室。
那药室不大,刚踏进屋门,三娘子就闻到了一股清苦的药香味。堂屋正中,一袭白卦长衫的裴一白正低头研药,脚边堆着好几摞的草药,枯黄的翠绿的深褐的胶白的,花花绿绿的倒让他仿佛置身草园之中,颇有闲云野鹤之意。
听到门口的动静,裴一白缓缓的抬起了头,见着来者他也并不惊讶,只一边点头示意让两人进屋一边又说道,“算着时辰你们也该来了。”
三娘子惊讶的扭头去看姚初娘子,姚初娘子便悄悄的凑近三娘子的耳畔道,“我自是提前写了信的,不然他裴一白虽比不得圣人日理万机,可平常琐事也是一大堆,半月之约,若不提醒他,恐怕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我们可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万一扑个空多糟糕!”
“姚清曼,你这悄悄话说的可不避讳啊。”可姚初娘子话音刚落,裴一白就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惹得姚初娘子顿时警惕的回头瞪了一眼裴一白。
但裴一白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身子未起,只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空着的椅子冲三娘子使了个眼色。
三娘子不敢怠慢,赶紧跑了过去坐下了身,然后还乖乖的挽起了衣袖,将手腕放到了裴一白的手边。
裴一白见状便放下了手中的草药,可他手才刚抬起来,却忽然问道,“你可要垫个帕子?”
三娘子一愣,这才想到上一世裴一白给她诊脉的时候都会在她手腕处铺上一块透薄的绢帕,但想着之前在禅云寺他也是直接给自己搭的脉,三娘子当下就尴尬的笑道,“好像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也是。”裴一白闻言,修长的手指就又快又稳的落在了三娘子跳动的腕脉处,“一个小姑娘家的也不用这么多讲究。”
☆、第48章 繁华里?故人重识(下)
“三娘子分明也快到豆蔻之年了,你别老小姑娘小姑娘的喊人家。”门口,姚初娘子一听裴一白的话就皱起了眉。
裴一白眯着眼转过了头,一心两用的看着姚初娘子道,“她本就是个小姑娘,年纪不曾设防,这般随意进出我的药室也是妥当的,可曼娘,你如此大大咧咧确是有失体统哦!”
这样的裴一白是三娘子不曾见过的,肆意洒脱,语调飞扬,眼角的笑还透着一点点坏意,偏又不失儒雅格外迷人,三娘子不禁看呆了。
“若不是陪我三妹妹看病,我才不愿来百草堂呢……”很明显,和裴一白的口舌之争,姚初娘子是占了下风的,可越是这样,三娘子就越看得出两人其实私交甚好,当下便聪明的只坐在椅子上微微浅笑,却并不开口帮腔。
但很快的,裴一白的话锋就指到了她的头上,“脉象却是比半个月以前要实沉一点了,那药可是一直吃着?”
三娘子用力的点了点头。
裴一白欣慰道,“愿意按时服药就是好姑娘。”他说着站起了身,然后冲三娘子招了招手,三娘子便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跟着裴一白一起走到了南边的落地屏风前。
屏风后面,百草堂的问诊堂一览无遗,堂内共放着五张宽案,每张案前都井然有序的排着十来个前来问诊请脉的病人。
“生老病死人间百态,在医馆药堂是尽揽眼底的。”裴一白这次开口倒是恢复了三娘子所认识的那般模样,“你瞧瞧那些前来问诊的人,不管是粗衣麻布还是锦衣华服,得了病就都一样。”
“医馆之内无贵贱……”三娘子忽然想到上一世裴一白和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裴一白一愣,很明显特意的低头看了一眼三娘子,忽而转头对门口的姚初娘子道,“你这个妹妹有点意思。”
姚初娘子这才得意的笑了笑,“所以她的身子你可要用心条理了,这小小年纪的,上回被你说的我冷汗直冒。”
“人家睡不踏实的都不怕,你怕什么。”裴一白笑姚初娘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过却耐着性子又低头对三娘子说道,“既道理你都懂,那也正好让我省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话。你这病呢眼下不过就是精气不足所致,只要你心思放宽了,很快就不用再喝药了。且就算我的药配的再好,你若不愿意改掉坏习惯,那日复一日,终有一天你会吃到苦头的。”
“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三娘子对于上一世的惨死记忆犹新,现在她每每想起,虽觉得是自己命薄气短,可再想深一点,三娘子觉得也和自己身子骨弱多少有些关系。
所以那日自从秦氏开口会帮她准备药汤以后,三娘子就不敢马虎大意,日日按时按量服药,晚上也不会多想锁事,哪怕没有睡意,过了亥时一刻她也必定换衣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