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谢池春 九斛珠 3181 字 8天前

“本该前几天就过来的,只是那时候盯得紧,怕给府上招来麻烦,所以拖延到了今日。”韩玠略略解释过后,便从头说起,“那一日璇璇会被清虚真人拐走,其实也是凑巧。七月底的时候澹儿跟着唐灵钧和采衣去玄真观的后山玩,后来碰见山匪,被高诚大人所救。这事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老太爷也知道吧?”

“嗯,这事儿我知道。”

“其实当时澹儿他们碰见的不是山匪——”韩玠转向谢缜,“谢叔叔这些天协助查案,也该知道清虚真人其实并非咱们所见的那样光鲜亮丽,玄真观后头的山洞里藏着玄机。当时澹儿他们就是因误闯入山洞才会被人追杀,我怕他们再招来麻烦,就请高大人略作掩饰,说成是山匪路过,将事情四处传开,也好迫得清虚真人不敢贸然出手。”

“原本这事也过去了,可那天晋王殿下在玄真观外遇险,清虚真人怕是做贼心虚,当日误入山洞的唐灵钧、澹儿和采衣都不在,便把主意打到了璇璇头上。再则,她晓得我对璇璇上心,也是想以此要挟。”

这事儿叫谢老太爷微微一惊,谢缜下意识就问道:“那璇璇……”

“是我觉得不对劲,回玄真观后救了璇璇,这事可以同府上的三夫人查证。谢叔叔——”他看向谢缜,即便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说话时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那一日是我为除后患杀了清虚真人,换得璇璇安稳,后来将此事推搪做杀人灭口,你是知道的。”

“啊……原来如此!”谢缜恍然大悟。

随即,父子俩都十分感激的站起身来,谢老太爷本来就欣赏韩玠的才干,这会儿更是感激,“玉玠这样为我们着想,实在是感激不尽!”

——若非他救出谢璇后没留痕迹,恒国公府难免卷入到这场阴谋之中,加上宫里还有个婉贵妃、谢璇又曾被玉贵妃和晋王欣赏,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父子俩都是真心实意,对着十八岁的韩玠时,不自觉的竟有些敬佩。

韩玠倒是神色如常,忙起身道:“老太爷和谢叔叔客气了,那是我应当做的。”客气完了,就顺着说起了这些天查案的进展,因谢缜作为刑部侍郎,对此事也有参与,慢慢梳理下来,倒是挺顺畅——

案子查了将近十天,许多头绪便也理了出来,因为事情是出在京郊,除了与当日之事有关的官员,五成兵马司、京兆尹也倒了霉,相继被贬谪。

至于幕后指使之人,矛头指向两个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首辅郭舍。

太子那边被指谋害晋王,主要是为了玄真观外那莫名其妙滑落的大石和赶车的车夫。那些大石据查是有人故意撬下,是太子麾下谋士安排的人手,那车夫当日就逃之夭夭,被青衣卫捉回的时候已经死得僵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查其身世,竟是跟太子少傅有关。

郭舍那边虽没跟前半段有关,却是和玄真观的后山沾惹上了,关键就在那几只獒犬和猛虎上。先前的食狗案中郭晋宗为狗杀人,他豢养獒犬的事情也悄然流传开来,京城上下能养那凶兽的人不多,后山这几只正是郭晋宗豢养过的,它们出现在后山还吃了晋王,元靖帝焉能不怒?

虽然郭舍的罪名未必确凿,元靖帝却是当场就下令将它们剁成了肉酱。

再则那只猛虎虽无主人,但去年元靖帝前往虞山行宫的时候险些被恶虎扑伤,当时种种罪名指向太子,后来经过细查,却又隐约与郭舍有关。然而那也只是隐约,即便青衣卫费了很多精力,到底是没能拿出确凿的证据。

是以此时的太子和郭舍都背负着嫌疑,原本由太子主理此案,到如今太子和郭舍都不得插手。元靖帝痛失爱子,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也只能勒令三司和青衣卫尽快查办,青衣卫都指挥使蔡宗虽在当日因疏于守卫受责,在查明与此事无关后,再次介入。

然而无论朝堂上如何,清虚真人的行径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日元靖帝震怒之下,当即叫人查封后山,由高诚率人闯入山洞,从中搜出金银财宝无数,并有账簿数册,上头记着的一部分是清虚真人在香火钱之外收受的银钱,另一部分则是她从玄真观的账上挪来的银钱。

这样的事情原也不算奇怪,可清虚真人动辄数万两的数字凑在那里,就叫人瞠目结舌了——不过三四年的时间里,她竟敛了六百万两!

这是一个得道真人应有的行径吗?这些银钱又去了哪里?

元靖帝虽沉迷道法,见到这账本的时候依旧勃然大怒,加上晋王殿下是死在了玄真观的后山,当即将清虚真人怒骂了一通,勒令查封玄真观。

曾辉煌巍峨的殿宇转瞬成了藏污纳垢之处,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清虚真人也成了敛财无度、心狠手黑之徒。这件事在京城的世家贵门之间闹起了不小的动静,恒国公府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提起这事情来,就有些尴尬——

当初谢老太爷执意要跟韩家退亲,一则是被谢珺那异常诡异的言辞吓到,再则就是听了清虚真人的一番“高谈阔论”,信服之下退了婚约。

可是仅仅时隔一年,那个舌灿莲花的道姑就从得道高人变成了无耻之徒?

那么他当时的轻信,是多么可笑?

谢老太爷捋着胡须,颇为尴尬的避开了关于清虚真人的话题,韩玠也不穷追,谈完了正事,又道:“那日璇璇受了惊吓,如今无碍了么?”

“都好,都好。”谢老太爷想起什么,“澹儿那里一直念叨你呢,你待会也去瞧瞧?”

韩玠自然乐得如此,于是辞了老太爷和谢缜,转而往隔壁的小院里去了。

小院子里,谢璇等得黄花菜都快凉了,一见着韩玠进门,便几步迎了上去。

韩玠亦瞧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片刻,见谢澹似有缠着他教功夫的意思,便道:“澹儿,你先过去温习,我有话跟璇璇说。”

谢澹上头虽有谢津这么个哥哥,到底感情不亲近,碰见了韩玠便格外乖巧,立马听话的出去了。

屋门依旧敞开着,只是没了旁人,说话便也能自在些,两人就在门口站着,韩玠看向谢璇的时候,语含打趣,“惦记着晋王的下落吧?”

“毕竟情势凶险,没法不担心。”谢璇咬了咬唇。

“他很好,当天就易容出了京城,如今隐姓埋名,咱们不能多去看他。”

“我明白,越王和郭舍爪牙太多,不能再暴露什么。我也只是白担心罢了,往后我会牢牢的记着,晋王殿下已经死了。”谢璇随手倒了杯茶递给韩玠,“玉玠哥哥润润喉吧,这些天没听见你的消息,那些事情,处理得顺利么?”

“还算顺利,只是越王这只狐狸藏得深,哪怕揪出了郭舍,也半点没法把他勾出来。”韩玠唇角挑起,噙着冷笑,“不过谋害皇子,郭舍这回是躲不掉了!”

“我有时候真是害怕。”谢璇喃喃,“那些人都成了精,太难对付。”仰起脸儿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是担忧。

韩玠低头瞧着她,将每一个眼神和神情都收入眼底。

“不必害怕,凡事有我。”

凶险的、阴诡的,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怕。熬过绝望、历过生死,曾经失去过一切,这一世所有的跌宕起伏都不足为惧。只要,她不离开他。

风沙沙的吹入堂下,两个人怔怔的站了许久,谢璇低声道:“玉玠哥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眼神、举止,全都不一样。”那时候的他坚决而意气风发,纵马而来的时候璀璨夺目。如今的他却仿佛沉寂了,脸上鲜有笑容,心机却更深沉——以一己之力去对抗越王、郭舍和冯英,那是多么凶险的事情!

可他却仿佛全无畏惧,甚至带着一种孤绝,像是全无退路只能向前。

她忍不住揪了揪韩玠的衣襟,“可我觉得,这样好辛苦。”

这是在心疼他?

韩玠微微一笑,手指落在胸口,“你在这里,我不觉得苦。”袖口滑落的时候,隐约能窥见藏在其中的齿痕。那时候的他,为何那么狠,竟将伤口蚀成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