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满地嘟嘴:“你骗我,县城里的事有表哥管着,你和娘明明闲得很。”
春福哭笑不得,这个丫头总能抓在点子上,沉声道:“我不许你胡闹,有功夫带带你弟弟,他都比你懂事。”
念念嘴上不停:“反正将来家产都是留给弟弟的,我讨喜不讨喜有什么用?娘自打生了弟弟就偏心了,我是赔钱货,你早就想打发我走了。”
春福脸色蓦地沉下来,低声问:“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季成也意识到不对,拉着念念的手,扶着她的肩膀问:“念念,快说谁和你说这种话了?爹和娘什么事情不由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表哥九岁的时候已经跟在师傅后面学做生意了,他的日子比你难过的多,可人家现在多有出息?你不学好,这些话的怎么一教就会?你爱吃鱼,你娘顿顿因为你烧鱼,也没见你和你娘说句好听的?”
季念一说就懂,低着头说:“是那个叫绣花的说的,她那天拦着我,我不想听,可她偏要说,慢慢地我就听进去了,我知道错了。”
春福恨得咬牙切齿,当初绣花自己不规矩没讨到好处便开始四处说他们的不是,她不屑理会,哪知道竟开始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了,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将儿子交给季成,春福大步流星地往绣花家去了。如今日子过得好,春福身上穿着较为显眼的好衣裳,气势汹汹地样子倒是有些吓人。季成将儿子抱在怀里有些为难,却还是拉着念念追上去,看春福这样子像是要好好与绣花算账的。现在的春福越来越霸道,就像他不能允许别人欺负她,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孩子们,这样的日子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春福凶神恶煞地样子招了不少人好奇,她一路走到绣花家院子外,冲着里面喊:“绣花,你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你在我女儿面前说什么了。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有什么气冲我撒就是,在孩子面前说三道四你缺德不缺德?我本来给你留面子,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毕竟是丑事没人愿意提,你反倒好,当我们家欠你的不成?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弄出来的事,我倒要看看理在谁家那边。”
季念很聪明,一听话头就明白了,回头看向季成:“为什么爹娘从不和我们说家里以前的事情?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理她了,这样的人真讨厌。”
季成摸摸她的头:“我们不要把别人的错长挂在嘴上,万一他变好了呢?我们总不能让这个错误跟着她一辈子吧?可惜,她不聪明,不懂爹娘的意思。当初爹让全村人都知道她偷东西的事情,后来与你娘商量过觉得这样不好,万一她改好了,却背着这个日子怎么过。不过,这人冥顽不灵,不用同情了。”
铁柱正在家里给孩子炫耀他新买回来的纸笔,听到春福的声音,赶忙走出来问:“这是怎么了?”
春福怒气难消:“你去问你家娘子去,她在我家念念跟前说什么了。”
不过一阵功夫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闲来无事的嘴碎妇人,其中有几个男人也不过是想来和季成家套近乎的,想着帮着些关系总能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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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张岩将铺子里的事交代了便坐上马车回东坡村,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端得一脸沉稳,衣着体面,极有派头。
马车行到季成家,他下车朝屋里喊却不见人应,还是路过的人见着他讨好道:“张岩你小子出息了,你姑姑去绣花家闹去了。”
张岩皱了皱眉急急往过走,姑姑好端端怎么会和那个嘴上没德的闹起来?他在外面几年,对村里的事虽知道的少,但各家的为人却是知晓的,特别是那几个刺头心眼黑的。姑父一直陪在姑姑身边,今年更是找了惯熟的人帮着哪儿也不去了。
他八岁那年和蒋老伯去镇上裴家送蛇,裴二公子好奇便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哪知一条蛇突然窜出来,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蛇头只怕会闹出事来。裴二公子缓过来与他道谢,说这般小的娃就有这等手艺,那蛇并不细,与他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难以招架。蒋老伯趁机说:“孩子是个听话懂事的,怎奈家中爹娘恶毒竟将这孩子给赶出家门。他无处可去便与我这个老头住在一处,大爷行行好给他个能活命的去处,这么好的娃抓一辈子蛇太埋汰了。大爷若是不信,您可先用他两天,试试便知了。”
张岩虽小却也明白蒋老伯这是给他谋生路,眼眶子酸了酸,待裴二公子应了,两人在一起说话道别时,只听蒋老伯说:“我能帮的也就是如此了,一切全看你自己的命数造化,听我的,勤快眼尖些准不会有错。若能出息了更好,裴家多的是铺子,你便是能做个管事也是好的。我老头子就是死了做成桩好事心里也舒坦。咱们穷人家的路本就难走,自己争气些。”
张岩应了,却不想这一别就是许多年,回来得见的不过是一座小坟包。听说是得了重病无人照料去的,死的甚是凄惨,他给填过土立了碑,叩了三个响头才回东坡村,与蒋老伯他知道不必将话说出口,他们之间差了那么多的年岁却是理解彼此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爹竟也去了,虽然他对爹有诸多的怨气,可从未想过竟会天人永隔。娘见了他只是哭,意外地没有数落他,许久才说了句:“是娘对不起你,你不要恨我和你爹,我们知道错了,你爹不说但是临死的那刻最记挂的是你。”
他难受,抓心的难受,头几年有机会回来,他胆怯将念头生生地掐断了,姑姑说看到他了,那只是他躲着不敢见而已,后来也只是让人捎了银子和衣裳回来,早知道他一定不躲走,送爹一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坐在春木坟前哭了一天。
张岩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姑姑,他害怕进那座院子,舒适惬意翻新过的院子,可爱的弟弟妹妹,那棵合欢树又长粗了。被姑父拖进去,他垂着头跪在冷着脸的姑姑面前哭却不敢说话。
“你能耐了,小小年纪就管不住了,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还是姑父在旁边劝了许久说了许多的好话姑姑才正眼看他,他知道姑姑并不会真责怪,梗着嗓音说:“姑姑别恼了,我知道错了,我爹和蒋老伯都走了,我却不能给他们送终,老天已经惩罚我了,姑姑若是不理我,我心上更是难安。”
姑姑突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仔细打量着这张脸,流着泪说:“长的和你爹越来越像了,我只是气你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跑的不见踪影,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养你,你为何不听我的话?旁人的话比我的还要重吗?我是能害你不成?”
张岩也泛着泪,却是嬉皮笑脸地说:“姑姑快别在弟弟妹妹前这般,免得吓到他们。我那时只觉得姑姑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实在没道理再去管我,年纪小脾气大,总觉得自己就能养活了自己,外面日子甚苦,我这般年岁便什么都见识过了,姑姑还是不要恼我了,我心中难受的很。”
春福拍打了他一顿,这才拉着他坐下来:“去看过你爹娘了?虽说他们对不住你,可是如今这样也没什么好计较了,你娘嘴上不说,心里是最难受的,你爹又何尝不是?他们是大人,却也和孩子一样被蒙了心,我当初也恨他们,可是在生死面前,突然就恨不起来了,人当真可怜的紧。所以,还是不要再记挂过往了,你娘该是要好好疼你的。”
“我晓得了,姑姑倒是福气大好,这日子过得甚是舒心。”
春福摆摆手,张罗着孩子们来叫人,念念嘴甜也不认生,季威端得是他爹那副冷淡样子,张了张嘴却叫不出来,逗得张岩失笑。他们和张桐却是亲近不少的,只怪张岩太过陌生了而已。
“这些年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快与我说说。”
张岩将在裴家的事说完又说他被安排在王掌柜手下干活,跟着去了塞北荒漠,江南鱼米之乡,时时被敲打,功夫也精进的快,未多久便成了掌柜眼前的红人。大抵他确实是个好命的,年纪虽小却懂礼数知分寸,被掌柜举荐到二爷身边得以重用。若不是在长丰县被姑父给看到抓了回来,他依旧不知该怎么面对姑姑他没脸,当初是他错了,可是他不曾后悔过。裴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家,并没有多刁难他,反而给了他些许银子让他好生过日子。
却说张岩刚走到绣花家院子就见姑父怀里抱着弟弟,紧紧地站在姑姑身后,生怕她受了委屈,咧嘴一笑,快步走过去,从姑父手里将弟弟抱到自己怀里,好让姑父护着姑姑,低下头看着涨红了脸的念念,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念念怒气冲冲地说:“她不安好心,挑拨我和我娘的关系,说咱们家人的坏话,怪我笨才信了她的话。我娘生气了,所以过来找她理论。”
绣花本想在屋子里装死,哪知铁柱从外面进来寒着脸将她拖出去,当着大家伙的面问:“你可是教唆人家孩子了?别低着头不吭气,有什么给我说什么。”
绣花看着众人指点,突然笑起来:“你们这些人真是好笑,让两个天煞孤星抢了村里的东西,不说讨回来,眼巴巴地上赶着给人家当奴才,一个一个骨子里都是下贱的。眼馋她家赚钱了就去抢啊,凭什么他们两口子就能抢我的东西?我就要说,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季念,你娘以前是个傻子,突然病好了,你可当心些,免得遗传了突然就傻了,哈……你敢打我,我不打死心,张春福我真忍够你了,要不是你在大街上损得我没法做人我也不能做的这么彻底,我怕个屁,有本事来找我拼命啊?”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春福过着好日子手上挠人的功夫没耽搁了,她浑身都被抓的疼,真是个凶妇。
铁柱一直在外面赚钱养家,便是听儿子说起绣花不对劲也没放在心上,这时见她癫狂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暗骂这女人莫不是疯了?这几年他不乐意她嘴巴坏出去惹事是非,大多时候不许她出门去,许是闷了病出来?上前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当着孩子的面没法动手,只得训斥道:“你瞧瞧你做的什么样子?给孩子看见了多丢人,怎么给人当娘的?快闭上你那张缺德的嘴吧,祸及你自己还好说,别连累到儿子。季成,春福,实在对不住,我给你们赔礼,念念,你往后见了她离她远远的就是,只当她是疯婆子。”
绣花对铁柱这般伏低做小没骨气的样子破口大骂,她不甘心了这么多年,什么话难听捡着什么骂,倒是十足的泼妇。春福冷笑一声,不依不饶道:“大哥,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只是谁家大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被人这么别有用心地利用能忍下这口气?我家念念明事理还好说,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孩子一根筋该如何是好?当初我有怨气让众人知晓她做的事,冷静下来便后悔了,想来人该是要变的,不成想却是冥顽不灵的。我也不求别的,往后让她离我家,我的孩子远些,若再犯我张春福必定饶不了她。”
季成将春福拢在怀里,沉声道:“铁柱哥也是明白人,咱们两家虽不亲近,但我知道是体面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纵着自家人来惹事,有什么不妨明说,何时结了仇怨一并了了就是。我们平日里不开口,却不是好欺负的人家。”
铁柱尴尬又羞愧,这些时日他也曾去季成家帮过忙,给钱痛快还管顿饭,他也想季家有事自己能再去帮忙,如今却……赶忙陪笑道:“季成兄弟说得是什么话,我哪来那种心思,实在是对不住,家里人疏于管教……别的不敢说,这婆娘以后要是再敢生什么乱,我第一个不饶她。”
绣花被春福眼睛里涌上来的凶狠和咄咄逼人的圣光吓的退后几步,她觉得那道光陌生又熟悉,像是护着小鸡仔的模样,她看着春福远去的背影突然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儿子,低低地笑起来,当娘的孩子总是护着孩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上有太多的怒气,总在一个人的时候看着季成和春福不得好日子她才痛快,越惨她笑得越开怀,她巴不得春福天天来找她吵架,她也不明白自己什么了,好像真的疯魔了。
铁柱不会饶过她,将儿子撵出去玩,拉着绣花进屋里了,很快只听一阵叫骂和哭喊声传出来。看热闹的人在季成一家子离开就跟着散了,有人边回边说:“季成以往不和人亲近,如今事多了,也会照顾着大家伙儿赚些钱,别人巴结都巴结不来,也就这个绣花脑子里进了水,哪不痛快往哪儿撞,也真是好笑。”
张岩举手投足间带了大人的气度又是风度翩翩的佳二郎,劝慰道:“她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死性子,亏得我娘离她远了,不然不知道又要给姑姑找多少事。我从县城带了些好面料回来,也好裁衣裳。”
春福摇摇头说:“旁的事随他们说去,我就是不能忍他们来挑咱们家的关系。以前我和你爹娘关系不亲厚,成天闹得跟仇人似的,你当我心上好过?兄弟一家子本该是相互帮衬,好好过日子的,这种难受一次就够了。”
季成走在她身侧,闻言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笑道:“你姑姑说的是,我们就这一双儿女,还指着他们相亲相爱给我们养老呢。”
念念有样学样跑到表哥身边拉着他的手说:“我以后再也不说让娘伤心的话了,表哥,我和你去县城一起玩吧?”
张岩离开裴家后一心一意帮着姑姑打理县城的生意,多卖些干货和腌制品,糕点也搬进了京城,虽说才开始做,张岩有信心能将生意经营好,他听到念念的问话,笑着摇头:“不行,铺子里的事太多顾及不到你,免得磕碰到了,等你再大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