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如意娘 茂林修竹 2818 字 13天前

顾淮道,“年长的五个都已聘娶过了,就只剩六郎一个还没有说亲。”他却是立刻便想到了如意——天子几个子女他俱都见过,除去妙音妙法两位公主不论,他同如意缘分最深。早些年因维摩引荐,他还给如意说过故事,也指点过她的武艺。对如意的心性,他也十分满意。便道,“臣六个儿子,独这一个才貌最佳。只是自幼跟在臣身边长大,东征西战,性情便不比京城儿郎那么锦绣文雅。”

天子何尝看得上城中那些“锦绣文雅”的少年?他想要的也正是一个独步天下的健朗儿郎。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欸乃一声,却是有渡船自江上来。

顾淮回首一望,笑道,“——正是犬子。”

天子便也望过去。

此刻江上红日才出,天际薄雾宛若红莲业火腾烧,那渡船就从日边来。先时淹没在红光中,只一个轮廓模糊的黑色剪影,却已依稀能望见船头坐着的少年的身影,待那一阵明光散去,船行近前了,终于能看清全貌。

那船窄而长,想是临时征用的民间渔船,只一长楫一船夫。船头少年盘腿而坐,怀中抱剑。那剑比他身量还长。

少年打扮得十分粗糙,身上衣衫不过青褐之色,并无锦绸之物。身上披着的大氅却是整块兽皮所制。然而遮不住的俊逸容貌,风发意气。天子只打眼一瞧,便知确实是顾淮的儿子。

待近江边,少年麻利的一甩手臂,拄剑起身。也不待船夫抛锚靠岸,脚下一蹬,踩着水中暗桩,几个起落便跃到岸上。

便在台下对着顾淮扬手行礼道,“父亲。”

顾淮望一眼天子,天子笑而不语。顾淮便问道,“我不是让你等着吗?你怎么擅自过来了?”

那少年道,“阿爹说今晨过江,我等得不耐烦,干脆渡江来接。”他显然也看见了天子,不闪不避的望过来,待对上天子的目光便躬身行礼,道,“晚辈向世伯请安了。”

天子笑道,“你认得朕?”

那少年便一愣——他显然并不认得天子,只是从顾淮和天子的举止之间推断出天子是他阿爹的旧交,且应当比他阿爹年长。谁知对方竟自称“朕”,令他吃了一惊。

顾淮便示意他不必慌张,道,“这是当今天子,你磕个头吧。”

少年便麻利的跪地给天子磕了三个头。天子命他起身,他起身后忍不住又打量了天子一番。天子极喜欢他这无所畏惧的模样,便笑道,“你看了朕半天,可看出什么了没?”

少年便直言道,“陛下深不可测,然而却并没有三头六臂。”

天子哈哈大笑,“朕没有三头六臂,让你觉着失望了?”

少年坦言,“有点儿。”

天子见他修眉斜飞,黑眸清亮,模样极俊俏醒目。比徐仪也并不差什么,且性格坦率无惧,比徐仪又更可爱得多,心下便十分喜欢。再想到他是在顾淮身边长大的,得顾淮言传身教,越发觉得满意了。

便笑道,“朕有事同你父亲说,你先去船上等一等吧。”

待那少年行礼离开,天子便笑问道,“这就是你家六郎?”

顾淮笑道,“是。还不错吧?”

天子道,“很不错,很不错——你也不必给他说亲了,朕的三女儿年岁、模样和他都十分匹配,就让他给朕当女婿吧。”

顾淮听他说三女儿,才知道天子说的原来是沭阳公主——因如意和维摩感情亲近,且顾淮自己也同如意更熟悉些,故而说到适龄的公主,他先想到的就是如意。竟是想岔了。

他同琉璃只浮泛的见过一面罢了,对琉璃也并无什么不满。只是依稀记得这位公主养得十分娇贵。虽说这也算普天之下所有公主的共性,然而……

天子见他竟然迟疑,便道,“她和维摩是同母所出,也是朕的掌上明珠。若不是你的儿子,朕还舍不得她。”

顾淮道,“臣迟疑,也恰是因为这件——六郎是庶出,生母贫贱。”

天子一愣,片刻后便明白了。

若是寻常的庶出也就罢了,顾淮为父,他的儿子是嫡是庶有什么要紧。原本天子看重的就是顾淮,而不是他的妻族。

但顾淮的嫡妻颇有些特殊。不是旁人,正是南康王最疼爱的小女儿静乐郡主。

顾淮和天子同自南康王幕府出仕,南康王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南康王的子孙如今就只剩静乐郡主一人,不论天子还是顾淮,对她都必然要有所照料。若嫁到顾家后婆媳谐美也就罢了,若不能……最起码天子得保证自己的女儿不会欺压这个婆婆。

但以静乐郡主的品性,她必然容不下这个庶子,甚至还要反目成仇——天子也不是不明白静乐郡主的脾性,她实在是这天下第一等暴虐善妒的主母。只怕那少年的生母已折在她手中,故而顾淮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免得他也遇害。

若被欺负到头上,以琉璃的品性哪里肯忍耐?势必变本加厉的弹压回去。而这两个人哪一个受了委屈,天子都不大好办。

……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不住在一处便是——琉璃日后自然有自己的公主府,必不会和静乐郡主住在一处。

天子便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在意起这些事了?”又道,“若他是嫡母所教养,朕说不定还会顾虑,既然是在你身边长大的,那还有什么可挑剔?就这么定下了。”

☆、第三十五章

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终于尘埃落定,虽然是如意所能料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但她反而真正的平静下来。

因天子的不公正和琉璃的欺压而起的,那些隐含在心的不平和焦躁也一散而尽。

她不是天子的亲生女儿,所以天子无法发自真心的喜爱她;她占有了许多原本该是琉璃独占的东西,所以琉璃对她心怀敌意,这也都是人之常情——至少是由来有因的吧,所以如意已能心平气和的看待。

一旦脱开血缘亲情,天子抚养她长大一事,对如意而言便成了纯粹的恩情。

欠人恩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如意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还清的。

反而能坦然以对。

如意依旧在国子学中读书。

经历过这样的变故,幼学馆里孩童间小打小闹的排挤、欺负又算得上是什么事?

对于可能会被同学察觉身份一事,如意是真心不在意了。因此她在馆中反倒更率性坦荡了许多,虽不会刻意去结交什么人,但遇着旁人有难处的时候,她也往往毫无顾虑的出手相助。

这个时候她学问好的优点便显得难能可贵起来。她总归比博士们更容易亲近也更有耐心,讲解的也往往更容易记忆和理解,因此学馆里那一等有心向学然而天资着实驽钝之人,都爱向她请教。

因此,虽然她的身份果真很快便被人证实,学馆里也隐隐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出,但她的人际关系始终没崩坍到琉璃和张贲当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