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老郑是所里看传达室的师傅,今年50多了,独身一人,整天猫在屋里和那台21寸的彩电为伴,也是一个铁杆的球迷。

罗飞看了看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你在这儿等四个多小时?”

“我早跟老郑约好了,趁着今天的机会喝两杯。熟食和一瓶白的都在老郑屋里了,你也一块来吧。一会要下了雪,喝起来多有气氛。”

“不行,值班期间不能喝酒。”罗飞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周平的提议。

周平有些遗憾地挠着自己的板寸头:“嗨,值班也就是个形式,都这个天气了,谁还往山里跑?”

说归说,周平清楚罗飞是个严谨的人,不待对方回答,他自己随即便话锋一转:“那就我和老郑单挑去了,你这边要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罗飞点点头,目送周平离去。

如果离开这个派出所,最令罗飞遗憾的就是会失去周平这样一个下属。周平是本地人,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岁,但已经是个有着十年警龄的老警察了。由于学历比较低,这么多年来只在所里混了个刑侦科科长。不过他自己对这一点似乎并不在意,总是能保持饱满的工作热情,闲下来的时候则充分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生活。罗飞非常欣赏他这样的性格。当然,最让罗飞满意的还是周平的工作能力。这家伙不但思维敏捷,而且对辖区内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几乎是了如指掌。这除了得益于周平的本地人身份,也和他乐观开朗的性格有关。他那圆圆的笑脸上似乎洋溢着一种神秘的气质,使他总是能很轻松地与各种人物打成一片。

罗飞开始整理这一年来的工作资料。夜色渐深,呼呼的风啸显得愈发刺耳,使得罗飞好几次产生了去传达室喝上两口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在调动前的关键时刻,他不想让自己的工作产生任何差错。

这期间,酒至微酣的周平跑过来拖着罗飞下了几盘象棋。论棋力,罗飞是要稍胜一筹的,很快他便赢了一局。从第二局开始,张师傅便有意无意地站在了周平一边,时不时地提个醒,支个招什么的。旁观者清,多了这个得力的助手,周平稳住了阵脚,一时间两人杀了个难分难解。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的十一点。周平看看表,伸了个懒腰:“结束结束,我得洗个脸去,养足精神准备看球,你去不去?”

“我对足球不感兴趣。你们看吧,我在沙发上打个盹。有情况你立刻叫我。”

“行,你就放心睡吧。这个破地方,能有什么情况。”周平满不在乎地咧了咧嘴,一边往外走,一边还遗憾地嘀咕着:“这么精彩的比赛,居然不看……”

虽说自己也觉得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毕竟是工作时间,罗飞的心情无法完全松弛。他脱了外套盖在身上,连鞋子也没脱,草草地躺在了沙发上。不一会儿,从传达室隐隐传来了电视里球场的鼎沸声。

刚才下棋的时候还挺精神,现在一睡下,倦意很快便泛遍周身。罗飞打了几个哈欠,思维渐渐模糊起来。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不知睡了多久,罗飞突然感觉有人在推他。他本来睡得就不踏实,马上睁开了眼睛,只见周平正站在床前,神情严肃地对他说:“罗所,有人报案。”

罗飞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腾”地从床上坐起,问:“人呢?怎么回事?”

“报案人在接待室,有人坠崖了。”

“坠崖?”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罗飞很干脆地对着周平坐了个“走”的手势,急匆匆地直奔接待室而去。

报案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中等身材,体格显得有些瘦弱。虽然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但他却是一头的大汗,似乎刚刚有过剧烈的运动。看到罗飞和周平进屋,他激动地站起身,双眼满是求助的目光。

罗飞上下打量着他。

“这是我们的所长。”周平做了个简洁的介绍,然后直入主题,“你先说说情况吧。”

“我的……我的同事……他……他……”男子气息未定,说起话来还不怎么利索,总是费力地往下咽着唾沫。

“别着急,你先坐下。”罗飞打断他,然后看着周平,指了指墙角的热水瓶。

周平会意,倒来一杯热水,递到男子的手中:“喝点水吧。”

男子接过水杯,下意识地喝了一口,然后便紧紧地用双手攥着,杯中的水微微地有些颤动。

“你带证件了吗?”周平在他身边问。

“带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递过来,“这是我的……工作证。”

罗飞看着男子,似乎很随便地问了一句:“你是个画家吧?”

男子抬起头,表情有些愕然:“你……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有说过。”

周平打开男子的工作证,上面写明了对方的身份:龙州美术学院的教授,张斌。周平转过头,也略带诧异地看着罗飞。

“是你的右手告诉我的。”罗飞平静地回答张斌的问题。

张斌展开右手,疑惑不解地看着。周平在一旁似乎发现了什么,释然地一笑。

“你看出来了?”罗飞不动声色地问。

周平点点头:“他的指甲缝中有彩色的颜料末,这应该是他不久前调色时沾上的。另外,他的食指根部有明显的茧痕,就像写字多的人会在中指第一关节处留下茧痕一样,食指根部的茧痕通常是长期手握画笔造成的结果。”

张斌对照周平的话观察着自己的右手,他的注意力暂时被这奇妙的推断所吸引,紧张的情绪看起来缓解了一些。

罗飞“嗯”了一声,以示对周平的赞许,然后他继续询问张斌:“坠崖的是什么人?”

“我的同事,叫陈健。”

“什么时候,在哪里?”

张斌的气息已平静下来:“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地点是山上的一座寺庙里。”

“哪座寺庙?”周平插话。南明山上有四座寺庙,都有可能接待一些要求投宿的香客。

张斌合手搓着水杯,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们是进山写生的,天黑了临时决定借宿在不远处的寺庙里,当时也没有去留意看寺庙的名字。”

罗飞的目光停留在张斌端着水杯的双手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问道:“那座庙进门之后,是不是有一株松树?那棵树已经基本枯死了,但却很粗,要两个人才抱得过来。”

“对,没错!”张斌略微有些兴奋。

周平看着罗飞,脱口而出:“枯木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