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怕老太太嫌弃她,又诚恳道,“老夫人肯收留了小女,对小女来说有如再造之恩,日后定听从主子们的话,如何都使得。”
语毕退后几步,直直地跪了下去,竟行了一个大礼。
“傻姑娘,你来可不是做奴婢的。” 老太太立刻将她扶起,话语暗含深意。
文元站在一旁许久不言,但文东被拉下去医治后,神情松快了很多。
他仔细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找准了机会开口,“老祖宗,她是我这几日在京郊近镇中,寻的姑娘里头最合适的,除去容貌身段,她的生辰八字,小人早就寻了庙里的师父算了,很是旺我们家哥儿。”
“是么,那是极好的。”老太太一边微微笑着一边点头。
此时许平安已被白苏引到客座上坐下,还上了一碗冰雪冷原子。她母亲在外头做厨娘的日子久了,她跟在身边也识得不少大户人家爱吃的金贵点心,譬如眼前这个,她以前是万万吃不到的。
至于老太太的话……若不是做奴婢,还能做什么呢?
场上众人,老太太看起来和气,实则威严,且有掌家之权,下人对其很是尊敬。离开的那位三哥儿仿佛颇得她溺爱,处处哄着。
老太太身旁两个丫头是所有下人里神色最自如的,气质穿着也不同一些,十分了解老太太的脾性。
话语间,许平安的心思已转了几个来回。
“姑娘快尝尝看。”白苏见她一直不动那碗圆子,眸色闪烁,双手紧紧缠在一处,放在衣裙上,消瘦的背挺得笔直,便在一旁鼓励道。
许平安听话地点了点头,刚伸出手,手臂上的伤痕便遮不住了。
“哟,这儿怎么有伤啊?”
白苏眼尖瞧见了,走过去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几分,玉藕似的小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类似拿棍打出来的印子,仔细地翻了翻别处,果然不单手臂上,连身上都有不少。
思极继父,许平安身子抖了抖,眼里蓄起泪来,她原不爱哭的,只要她哭得狠了,继父会打得更厉害,念及此,连声音都暗哑起来,“他好赌又爱喝酒,常常输了钱就打骂我们母女,有次醉的不醒人事了差点将我母亲打死,好在邻居都时时看顾,才从阎王手里逃过一劫。”
“他若出去赌钱倒还好,家里也清净些,若在家里……”她呜咽了一声,连父亲也不肯叫,只用了“他”代替,想起了往日如地狱般的生活,说不下去了。
“是了,人牙婆子同我说,这姑娘是失了娘亲才被父亲卖了,刚到手一天,我便瞧见了,觉着应是不错的,就带了来。”文元同老太太补充道。
“别哭了,往后你就在府里住下。”老太太见她哭得可怜,出言安抚道,“跟着我们家的三哥儿,做他的房里人,吃住都同他一处。”
许平安被这个消息砸得愣了愣,她不是来做侍女的么?竟是去做那哥儿的童养媳!说出去她这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应该是去祖坟烧香的,但当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站在雨中看到那人处理下人时狠厉阴寒的神色,浑身一凉。
“你往后便叫白沂柠吧。”老太太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许平安的手,“带木带水,同柯儿一样,可好?”
她只有这一条出路。
白沂柠站起来,学着侍女的样子,福了福身,“沂柠听从老太太安排。”她恭敬地答道。
“白芍呢?叫她过来,以后她就分去伺候沂柠吧,同她讲好,沂柠的衣食规矩都要按照府里姐儿的来,不能薄待了。”
“是。”白苏站在一侧,自是应下不说。
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神似疲惫,站在她身后的白画看起来也如白苏一般大,二十来岁的年纪,扶起老太太就往内院走,看来是要去休息一番。
经过苑里的翠湖时老太太的步子慢了下来,一边赏着花,一边同白画说,“看那丫头该是个伶俐的,在外头应当过过不少苦日子吧,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思念爹娘而不精心照顾柯儿。”
“是呢,听文管事的那么说,柠姐儿好像也没旁的亲戚了,想来以后也不用处理什么复杂的亲戚干系,就是规矩差了点。”白画附和道。
“刚才她同柯儿说的那番话,竟将我也差点唬住了。个头那么小,真是人小鬼大。”老太太笑着回忆道。
“老太太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太过在意三哥儿罢了。”
“偏你嘴甜。”老太太笑骂道,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那丫头的礼仪规矩以后还得请个教养嬷嬷,慢慢教着。只希望她能真如法师说的那样,会让柯儿收敛些脾性。”
“会好的,老祖宗且放心吧。”白画柔声安慰。
“还有那个白芍,你都探听清楚了?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吧。”老太太停下脚步,认真地问白画。
“奴婢观察她有些时日了,踏实肯干,手脚轻快,也很是知分寸。不像隔壁其他不知脸的丫头,爬到不得宠的庶女头上作威作福。”
“竟有这等事?”老太太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庶女虽不如嫡女,但也是府里头名正言顺的主子,怎如此不知规矩。”
“二房的情况,老太太不是不知道。”白画有些懊恼,刚才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这几句呢。
“哼,那个陈氏。”老太太冷哼一声,“就使劲作吧,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白沂柠也未食几口桌上那碗冰雪冷原子,倒不是味道不好,只怕自己多食了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方才几位侍女过来收拾厅堂,瞧她的眼神似有鄙夷嫉妒,其中一个直接拿着湿漉的抹布往她手上擦,仿佛是在清理什么脏东西一般,她虽有些恼,初来乍到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厅堂门口极为宽敞,一眼便能望到外面。白沂柠环顾四周,只见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快步走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走近了能清楚地观其寡淡的五官。
“姐儿,奴婢白芍,是老太太吩咐我来伺候您的。”她的规矩丝毫不差,正温温笑着,“姐儿请随我来吧。”
白沂柠还有些不大习惯,还未有人同她如此恭敬地说话,下了椅子,也想福身回礼,却被白芍赶忙拉住了。
二人到了人少些的地方,白芍才对白沂柠说,“姐儿方才那么做是不合规矩的。”
“为何?”她仰头看着白芍问道。
“不管姐儿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你是白府的主子,便和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一样了。”
白沂柠默默记下,转念思索间试探地问道,“白芍姐姐也是被买进来的么?”
她的这声姐姐倒有些喊到白芍心里了,她刚入府,身上没有养出上位者的气场,是十分亲切无害的。
“我家中有四口人,后来我父亲死了,便只剩下一位残疾的老母亲和一个幼弟。幼弟不满十岁,同姐儿一般大。去岁我求了我表叔许久,才在府里寻了这份差事。”
“你表叔是谁?”白沂柠继续问道。